第二节 明、章之治道及其评价
治绩的表现
第一,善于理刑。《后汉书·明帝纪》论曰:“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达,内外无幸曲之私,在上无矜大之色。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故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钟离意、宋均之徒,常以察慧为言。”又《明帝纪》载馆陶公主为子求郎而不许,帝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有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由于明帝能善于理政和慎选官吏,故出现“吏称其官,民安其业,远近肃服,户口滋殖”的现象。
第二,提倡礼文。光武起自儒生,明章二帝皆积学之主,故留意于礼文之事。明帝永平二年临辟雍,初行大射礼、养老礼,其诏曰:“光武皇帝建三朝之礼……令月元日,复践辟雍。尊事三老,兄事五更……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德不报,无言不酬。’其赐荣爵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由于明章二帝兼承而发扬光武尊老敬贤之风,故令社会风俗大变为淳朴敦重。
第三,奖励孝行。光武鉴于士大夫于新莽时贪慕富贵而不顾气节之往事,即位后,即奖励气节和重视孝行。至章帝之世,尤奖孝行,袁宏《后汉记》述帝奖励江革“居家专心于孝养,不为修饰之行,务适亲惫而已。……每至岁时当案此,革以母老不欲劳动,自在辕中挽车,不用牛马”之行为,赐以谷千斛,又“尝以八月长吏,存问致羊一头,酒二斛,以显异行”。自汉武表彰六经以来,风俗已日入于淳美,嘉言懿行之西汉,人才辈出。再经光武、明、章之提倡,儒学益盛,浸润日深,形成一美好之社会风教。
第四,能驾驭外戚。光武之得国,富豪之助力甚大,故即位后大封他们为侯爵。然外戚们恃势益放态。明帝矫光武之失,不侯外氏,《窦宪传》谓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绅纠,以防贵戚。章帝即位,以马廖为卫尉、马防为中郎将、马光为越骑校尉,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章帝非马后所出,故极意承惧,卒封卫尉廖为顺阳侯,防为颖阴侯,执含、吾光为许侯。这些外戚们行为虽有过分,然帝亦能制之,如窦宪在章帝世亦尝横态,赖帝裁抑之。所以明章之世,外戚未至为祸,更未见母后临朝之事。
第五,兵威远达四方。中国对外的发展在光武时已有基础,而在明章两代三十年中,汉代的国力更为充实起来,屡次对外用兵均获胜利。光武建武后期,匈奴分为南北单于。明帝永平十六年,以窦固、耿秉为将伐北匈奴,到天山取呼衍王地设置伊吾庐屯田。固更遣假司马班超往使西域,攻杀匈奴使者,降服鄯善、于阗等国。章帝元和三年,超再率兵降服西域五十余国。从此西域五十多国也都奉质子到长安,称臣纳贡。就是帕米尔西数千里以外的国家,也重译来奉献。
第六,提倡儒术。明帝永平元年,长水校尉樊儵奏言:“先帝大业,当以时施行,欲使诺儒共正经义,顿令学者得以自助。”所谓“先帝大业”乃指“褒显儒术,建立五经,为置博士”。所以明帝乃下令太学将大夫、博士、议郎官、郎官及诸生诸儒曾就白虎观,讲论五经同异,使五宫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四年,为四姓小侯开立学校,置五经师。八年,由于“五经剖判,去圣弥远,章句遗辞,乖疑难正,恐先师微言将遂废绝,非所以重稽古,求道真也”,乃下令群儒选高材生受学《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以扶微学、广异义。帝更亲自讲学,诸儒执经问难于前。一时匈奴亦遗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第七,兴修农田水利。汉平帝时,黄河、汴水决堤,历新莽及光武均未暇修复,鲁豫蒙灾,百姓怨叹。明帝永平十二年,发兵卒数十万,遣王景与王吴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长凡千余里,凿山开涧,防遏衢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河、汴分流,水患始息。
第八,制定良好的田制。《后汉书·王景传》谓:“(景)迁庐江太守。先是百姓不知牛耕,致地力有余而食常不足。郡界有楚相孙叔敖所起芍陂稻田。景乃驱率吏民,修起芜废,教用犁耕,由是垦辟倍多,境内丰给。”《循吏秦彭传》云秦彭建初元年迁山阳太守,“兴起稻田数千顷。每于农月,亲度顷亩,分别肥脊,差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乡县,于是奸吏跼蹐,无所容诈。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齐同其制。诏书以其所立条式班令三府,并下州郡”。由于当时具有良好的田制,所以人民能生活安定,奸吏更不能从中榨索。
第九,佛教输入。明帝时有一特应注意的事,便是佛教的输入。佛教的始祖名瞿昙悉达,源始于印度,后由中亚细亚康居和月氏传到天山南路,到汉明帝时,中国已有佛教的传入,当时有楚王英画佛像祷祀。明帝对佛教的印象也不错,于永平八年遣蔡愔等使西域求法。十年,蔡愔等偕佛教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返洛阳,带回中国的有四十二章经。明帝在洛阳建白马寺,这是中国有佛教经典和佛教寺院的开始。从此中印文化互相交流,对两国文化均起了重大的影响。
明、章施政的缺点
第一,稍严于法。明帝虽能善于理刑,但嫌稍严于法。光武以吏事责三公,三公多以罪退。明帝时,三公九卿以罪罢免赐死者尤多。永平四年,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陵乡侯梁松下狱死;十一年,司隶校尉郭霸下狱死;十二年司隶校尉王康下狱死;十三年河南尹薛昭下狱死;十四年司徒虞延自杀;十六年司徒邢穆、驸马都尉韩光坐事下狱死,其著者也。明帝防制宗藩,而楚王英之狱牵累者更至数千人。但章帝则稍易以宽和,事从宽厚,从陈宠之议,除惨狱之科五十余事。
第二,国用不足。汉代田赋过轻,仲长统已言之。《损益篇》曰:“……不循古法,规为轻税,及至一方有警,一面被灾,未逮三年,校计骞矩,坐视战士之蔬食,立望饿夫之满道……二十税一名之曰貊,况三十税一乎?”汉代国家经费平时仅能足用,稍一有变,即感不足。故明帝即议复盐铁,但因群臣意见不一而终作罢。章帝时复置盐铁官。《通鉴·章帝纪》载对诸昆弟及群臣赏赐甚厚,甚至“过于制度,仓帑为虚”。何敝奏记宋由曰国家不应赏赐过度,以至“空竭帑藏,损耗国资”。他又说:“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建议“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卹穷孤”,惜由不能用。汉代经费本微,加上皇帝赏赐无制度,故国用益不足也。
第三,选举不实。建初元年诏曰:“夫乡举里选,必累功劳,今刺史守相,不明真伪,茂才孝廉,岁以百数,既非能显,而当授之以政,甚无谓也。”王符《实贡篇》述当时“官无善吏,位无良臣”的理由,皆出于“取之乖实”、“朋党用私,背实趋华,其贡士者不复依其质干,准其才行,但虚造声誉,妄生羽毛。”东汉选举之弊,长浮华之俗,章帝时已见之。
第四,风俗奢侈。建初二年诏曰:“不伤财不害人,诚欲元元去末归本,而今贵戚近亲,奢纵无度,嫁娶送终,尤无僭侈,有司废典,莫肯察举。”东汉奢侈淫靡之风已大盛于章帝之世。王符《浮侈篇》谓当时京师贵戚之享受,甚至“奢过王制”,又曰:“其嫁娶者,车骈数里,缇帷竟道,骑奴侍童,夹毂并引,富者竞欲相过,贫者耻其不逮,一飨之所费,破终身之业。”又述:“京师贵戚,郡县豪家,生不极养,死乃崇丧。或至刻金镂玉,檽梓楩柟,多埋珍宝、偶人、车马,造起大冢,广种松柏,庐舍祠堂,务崇华侈。”此皆汉代贵戚豪家奢侈之状也。
施政的影响
第一,群臣苛刻成俗。由于明帝时稍严于刑法,以致刑罚非轻,造成群臣争为严切,苛刻成俗。《后汉书·酷吏传》谓周纡于“永平中补南行唐长,到官晓吏人曰:‘朝廷不以长不肖,使牧黎民,而性仇猾吏,志除豪贼,且勿相试。’遂杀县中尤无状者数十人”。后“以威名迁齐相,亦颇严酷,专任刑法,而善为辞案条教,为州内所则,后坐杀无辜”。可知明帝用法确实影响以后酷吏之出现。
第二,埋下东汉亡国的暗流。光武、明、章三帝虽称名主贤君,但他们的措施有很多是东汉衰乱之所由。“光武明章六十年间,徒察于吏事末节,不思重整已坠之纲纪。三公等于具臣,郡县漫无统属。无任事之人,无必行之法。过此以往,朝廷之尊严扫地,而浮议出于在野之士流,于是朝野相仇,失所宗主,自章帝以后,真可谓之乱国。”此正是当时之弊。加上明章时国用不足、选举不实及风俗奢侈,这许多缺点,正是东汉衰乱之暗流。
第三,引起中西文化交流。由于明章二帝对外用兵多获胜利,大破匈奴,清除了中西通流之阻隔。加上班超之出使西域,降服多国,使国威远播异域。从此中西路线开放,使中西文化得以交流切磋,更引起中西交通及贸易之发达。从西域输入的,以佛教影响中国学术文化、思想、艺术等各方面尤多,甚至今天,还受着它的影响。
第四,儒术兴盛。光武起自儒生,明、章二帝皆积学之士,故对儒术特别注重。不但提倡礼文,奖励孝行,更立学校,置五经师及博士,又将诸经如《春秋》、《谷梁》等加以校正,以“扶微学、广异义”。章帝更亲临白虎观讲学,诸儒执经问难于前,由是儒术大盛。后匈奴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光武明章,三世相继,劝学兴礼,为前古所未有,故其风流所被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