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易经》有一套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符号所构筑的象征体系,以爻与爻、爻与卦、卦与卦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来描述宇宙人生的变化。为了便于读者清晰掌握本书的分析架构,有必要将卦、爻象的基本含义作一番说明。
卦代表宏观的情境,爻则为其中不同层次、不同立场的更细微的变化。以组织结构而论,卦代表全体,爻则代表从基层到高层的六个位阶(如图)。初爻、二爻和三爻合组成下卦,为代表民间或地方政府的被管理阶层;四爻、五爻和上爻合组成上卦,为中央政府的决策管理阶层。上卦和下卦间的互动,即表示朝野的关系良窳,足以决定全卦的吉凶祸福。五爻为君位,独掌大权,领袖群伦;四爻为近臣或重臣之位,辅佐五爻治理天下,伴君如伴虎,角色很难扮演;上爻为半退休的老臣之位,有时也代表全卦的最高精神象征。
爻除了象征地位外,也代表时序的变迁。初至三爻为从始到终的一个周期,四至上爻为终而复始的又一个周期。第一个周期的特性即由下卦、亦称内卦来表征,次一周期则由上卦、亦称外卦而显示。
三画卦的八卦有其基本特性:乾(☰)健,精进不息;坤(☷)顺,和顺包容;震(☳)动,积极主动;巽(☴)入,婉转深入;坎(☵)陷,险恶陷溺;离(☲)丽,相续附着;艮(☶)止,适可而止;兑(☱)悦,衷心喜悦。至于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则为自然界的八种取象,只要合于前述的基本特性,八卦可作无穷无尽的取象。
八卦相荡,上下内外互动的结果,自然产生六十四卦的种种情境。例如豫卦(),上卦震动、下卦坤顺,表示决策高层积极主动、组织基层顺从配合,故有卦辞所云“利建侯行师”之象。又如丰卦(),内卦离为火为明、外卦震动,表示先明而后动,真知力行的结果,当然大有斩获。
爻分阴阳,卦中初、三、五的奇数位为“阳位”,二、四、上的偶数位为“阴位”,阳爻居阳位或阴爻居阴位,称为“当位”,反之则为“不当位”。以人事安排论,当位即称职,量才适性,容易有好的表现。二爻居下卦之中,五爻居上卦之中,分别代表民间意见领袖及政府领导人的位置,不论当不当位,已经占了优势,这称为“得中”。当位又称“正”,“中”大于“正”,若“九五”、“六二”则既中且正,本身条件好到极点。
一卦中爻际的互动关系也很重要。相邻两爻间的关系为“承乘”,下承上、上乘下,组织内长官和部属的辖隶关系即属此。“阴承阳”,亦称“柔承刚”,实力弱的接受实力强的领导,正常而多吉;“阴乘阳”,外行领导内行,官大学问大,反常易获凶。“阴乘阳”、“柔乘刚”,也象征欲望蒙蔽了理智,正义不得伸张,当事者容易做错事情。
初爻和四爻、二与五、三与上,相隔三爻间的关系为“应与”,代表组织上下内外的呼应关系。相应两爻若为一阴一阳,资源互补,配合无间,称为“相与”;若同为阴或阳,合作关系较差,称“应而不与”(如下图所示)。人处任何环境,远近亲疏、承乘应与的关系特别重要,非搞清楚不可。
卦所代表的宏观情境亦非孤立,而与其他卦之间有或深或浅、或隐或显的关系。最常见也最密切的一种,称为“相综”,以卦画论,六爻依上下次序颠倒旋转一百八十度,所成卦象即为原卦的综卦。例如师卦和比卦相综(如下图所示),正面看为“师”,反面看为“比”,“师”是军事战斗,“比”是外交结盟,二者实为一体两面、同时俱生,可交相为用。外交需以武力为后盾,团体与团体间往往既联合又斗争。综卦的好处在教导人全方位看问题,设身处地了解对立者的观点,进而寻求辩证式的更高层次的综合。
一卦六爻阴阳全变,所得之卦为原卦的“错卦”,代表一种彻底的剧烈变化。例如蒙卦和革卦相错(如下图所示),启蒙成功、民智全开即为革命。错卦亦称“旁通卦”,性质截然相反的事物,一样有建立共识、相资相成的可能。例如乾、坤相错,坎、离相错,天地合而生万物,水火合成既济()等。
六十四卦非任意排列,有其自然演进的顺序,称为卦序。了解卦序,对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即能掌握,看问题不但有历史的纵深,还可对未来有精确的预估。综卦既为一体两面、同时俱生,在卦序中当然排在一起;错卦表示剧烈的变化,在一个时代伊始和快结束之时也会并排出现。例如乾()一、坤()二,开天辟地就是错卦的大变动,既济()六十三、未济()六十四,宇宙绵绵无绝期。《易》分上、下经,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象征偏重天道或人事的两重演化。上经快结束前,颐()二十七、大过()二十八、坎()二十九、离()三十,为起伏极大的相错巨变;下经也是全经最后,中孚()六十一、小过()六十二,动荡之烈,令人很难适应。今日全球瞩目的金融风暴,政经格局变动之大,即印证了错卦之理。
积爻成卦,爻变,卦也可能跟着变,风云人物往往开创机运,扭转时代。例如困卦“九五”爻变,成解卦(如图),表示君子固穷,遭困不改常度,终于脱困;否卦“九五”爻变,成晋卦(如图),上下不交的局面得以重见光明。除了一爻变外,也有二至五爻变的情形,孰为主变数?孰为次要变数?抑或大家联合起来一起变?或者格于时势,想变而变不成?总之,个体和群体间的相互制约与连动,非常精微而复杂,足供我们深论世事之时参考。
最后是“中爻”,也就是所谓卦中卦的理论。中爻指居全卦中间的三、四两爻,为天、地、人三才中的“人位”,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多凶、多惧、多是非。此二爻与上下诸爻联结,重新排列组合,会产生新的卦,潜伏在原卦内而发挥无形的影响力。例如泰卦,以三、四、五爻合成上卦震(☳),二、三、四爻合成下卦兑(☱),配成雷泽归妹(如图),归妹卦即为泰卦的卦中卦;同理,否卦的卦中卦为渐卦(如图)。人生持盈保泰不易,骄奢致败,即受了归妹卦“柔乘刚,无攸利”的影响;而解消否境,往往漫漫难熬,也和“否”中之“渐”有关。
此外,三至上、初至四、二至上、初至五,亦可合成另四组卦中卦,都对本卦及相关爻位产生影响。人生实无孤离情境,一切息息相关啊!
《易经》狭义来说,系指卦爻辞,通共才四千多字;广义来说,则包括号称“十翼”的十篇传文在内,使其篇幅达到两万多字。《彖传》、《象传》依经分为上下篇。《彖传》解释卦辞、分析全卦结构、指出主力爻的地位,而且往往有崭新的创见。《象传》又分《大象传》和《小象传》,前者偏重上下卦的互动关系,将自然界的道理落实到人间世来施行;后者解释爻辞,依当位居中、承乘应与的法则剖析吉凶。
《系辞传》通论《易经》,分上下篇,共二十四章,哲理意境极高。《文言传》专释乾坤两卦,教人从基本面进德修业之略。此二传内文多称“子曰”,和孔子思想有密切关系。
《说卦传》探索作卦的缘由,阐论八卦的特性、方位及彼此互动的情状。《序卦传》解析卦序之理;《杂卦传》另出机杼,将原有卦序打乱,以一、二字对比显示错综诸卦之理,混沌中自有秩序,堪称“十翼”中压轴盖顶之作。
《杂卦传》最末言:“夬,决也,刚决柔也。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易》为君子谋,天道悠悠无尽,人道庄敬自强,今日时习论《易》,也无非就是这种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