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事件演进过程

（一）事件潜在风险

1．管线质量风险管理断裂

威利雅集团供水流程为：公司下属的一水厂对取自黄河水的水源进行第一次初步处理后，经过输水自流沟，输入到二水厂做精细化处理，经过管网送到居民家。这次受污染的区域正是连接一、二号水厂的北输水自流沟中段。该输水自流沟实际上只是一条混凝土沟，在底部、侧面及顶盖部用类似塑料的材质进行防护，但在有些区域，防护材料连接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显渗漏，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水，有的伸缩缝甚至可以放进去一个手指。自流沟总长三公里左右，建于1955年，按照国家相应规范，使用年限为50年，已经超期服役。20世纪就曾发生过渗漏，水务公司后来进行了维修密封，密封时为防止热胀冷缩，每隔一段距离都设置伸缩缝，伸缩缝破损是造成污染的极大隐患。维修保养期间，该公司用沥青马蹄脂密封，而这个东西碰到原油后就会融解，浮在地下水上面的这些污染物会顺着缝隙进入输水沟。在2004年保养中，水务公司还做了实验，尝试使用了数百米新材料。从现场来看，使用新材料的地方并没有出现问题，但自2007年该公司合资以后，因为资金缘故，没有继续做，导致输水管线质量不过关，为事故埋下隐患。

2．管网规划与预案执行的扭曲

兰州市各类地下管网加起来总长度3000公里左右，分布在兰州城区221平方公里的地下，平均每平方公里地下埋有13.6公里管网，由于历史原因，这些管网多数老化严重，特别是属于兰州石化建于1960年的一条油污干管，横贯兰州市区，全长27公里，用来输送兰州石化公司化学污水、炼油污水与其他工业污水，年久失修，腐蚀严重，媒体曾多次反映，当地相关部门最终只是出台了一个应急预案作为回应。

兰州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的自流沟在化工厂、化工管线、居民区、污浊地下水层层包围中，三公里长的自流沟两侧基本被化工厂包围，自流沟上方不止一处标明有易燃易爆危险的管道，甚至紧邻着自流沟形成了一个污水池，池中污浊不堪。在兰州石化石油化工厂围墙外侧有明确要求，罐体50米内不能有烟火。但居民的住房紧贴厂区而建，厂区内罐体离居民住宅最近的不超过30米。兰州大学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陈怀录说，在暴发此次水污染事件后，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早在2009年，他就牵头组织了对中石油兰州石化公司周边环境的综合整治规划，并拿出了系统的实施方案，陈怀录本人就曾多次到自流沟一带进行现场调研，在上万字的方案中，开篇就提出整治兰州石化公司周边环境，确保兰州及黄河流域的用水安全，并提出了总投资12亿元的改造规划，但方案出来后束之高阁，没了下文。

3．历史事故风险

两次历史事故的发生是渣油污染积存下来，并渗入自流沟对输水水体造成苯污染。一是原兰化公司原料动力厂原油蒸馏车间R205A#渣油罐，曾于1987年12月28日8时50分发生物理爆破事故，罐体破裂造成90立方米渣油泄出，其中34吨渣油跑料未能回收，渗入地下。该装置建于1982年，2003年停用，2006年拆除。拆除后，在原址建成40万吨/年芳烃抽提装置，罐区设计分别储存馏分油、轻油、渣油。二是原兰化公司原料动力厂原油蒸馏车间泵B-113出口总管曾于2002年4月3日发生开裂着火，泄漏的渣油当时未统计具体数量。救火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消防污水渗入地下。

（二）危机事件演进

1．危机初发

2014年4月10日17时兰州威立雅水务公司取的水样本中，苯含量高达118微克/升，超标近10倍。检测出这个结果后，为保证准确，兰州威立雅水务公司分析员杨海宁和同事反复取样、确认，排除误差。直到当日22时自流沟苯含量为170微克/升，杨海宁和同事终于确定苯含量超标的事实，并报告水务公司领导。兰州威立雅水务公司是兰州市主要供水企业，如果它停水就意味着兰州全城供水几乎瘫痪，事关重大，水务公司领导又花了两个小时再次确认结果。晚上12时左右，水务公司领导向兰州市环保局、建设局、卫生防疫等主管部门做了报告。4月11日凌晨5时，兰州市委、市政府应急办接到卫生局关于兰州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自来水苯超标有关信息报告；5时30分，市委值班秘书长接到报告后，经向威立雅集团、建设等部门进行核实，立即向市委值班常委报告情况；7时，甘肃省委常委、市委书记虞海燕，市长袁占亭接到报告，立即从城关区赶往威立雅自来水公司所在的西固区；其间，电话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报告情况。

2．危机的社会放大与应对

首先，在市民层面，新华社4月11日12时发布消息，通报兰州自来水苯含量超标。这则很短的突发消息一发布，立即引发市民的强烈关注。焦虑和恐慌情绪很快在微信圈中蔓延开来。兰州市谣言四起，人们纷纷涌进超市，超市货架矿泉水很快被抢购一空。很多大型超市矿泉水连连告急断货，一些商家趁机上调纯净水价格。受兰州市自来水苯含量严重超标事件影响，兰州市大量市民纷纷抢购纯净水。一箱矿泉水价格涨到百元，并开始断货，不少市民甚至驱车到周边城市买水。兰州市城关区华联超市东方红广场店，收银台前抢购矿泉水的人排起长队，一辆辆购物车上摞满了整件整箱的矿泉水、纯净水。在饮料区，工作人员推来一车仅剩的农夫山泉矿泉水，小推车还没停稳，就已被涌上来的市民抢到购物车中。市民周女士忍痛买了两箱高档纯净水，每箱价格110多元。她说：“过去根本舍不得买这么贵的水。现在临时应急没办法，要是持续好几天那就买不起了。”另一位城关区的李女士说，“我们附近的超市水已经卖光了，我下午去的时候，只买到了饮料”。而她附近的一家超市在晚上8点半左右，依旧有大批民众排队买水。兰州市紧急组织货源，确保瓶装水货源供应，对高坪及边远地区则采取定点、定时送水。“喝矿泉水能撑多久？”兰州市民魏女士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梦想，是让8个月大的女儿能用安全的自来水冲奶粉喝。

其次，危机暴发后的各方质疑。

质疑一：水污染真相为什么迟迟不公布？

4月11日早上11时，新华网报道指出，10日17时公司自来水已有苯超标现象。如此算起，从检测出厂水苯含量超标到公众知悉，间隔18个小时。这意味着，从4月10日17时至4月11日11时，长达18个小时的时间里，真相只在少数人手中，兰州市民都被蒙在鼓里。这引发了市民对事故被缓报的质疑：既然水务集团与政府部门早已知悉自来水苯超标事件，缘何未第一时间发布信息，告知民众？

质疑二：污染源从何而来？

对于兰州来说，水污染极其敏感。公众不断追问：此次兰州自来水苯超标污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污染源在哪里？“罪魁祸首”的苯从何而来？这些苯污染物，又是如何汇入自来水厂的？

质疑三：自来水苯超标是否与3月兰州水异味有关？

专家表示，苯是一种石油化工产品，长期大剂量吸入和皮肤接触会对人体造血系统产生损害。如果出现苯中毒，则容易引发白血病、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低血压等。而在一个月前，兰州市就已经出现自来水异味，当时有关部门公开表示，自来水是达标的。受访的十多位兰州市民均发出疑问，这次苯超标是否与上个月的自来水异味有关？有关部门发布24小时内不宜饮用自来水，根据什么确定24小时，24小时后能否消除影响？

质疑四：为何屡次出现问题？苯超标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怎样被发现的？

“此次兰州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检出自来水苯超标是一次偶然的发现还是一次及时的预警？”“谁在监管这个关系百万人民身体健康的企业？”“为何屡次出现问题？”“到底谁该为此事件负责？”“水污染给人民造成的严重损失及由此引起的后果又由谁来买单？”，在网上，兰州市民纷纷要求兰州市政府及相关部门对此事件做出合理解释，给出事实真相。3月6日，网曝兰州多地自来水出现刺鼻异味。然而，供水企业和政府职能部门在事件初期的应对就引起过争议。当时，兰州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和政府相关部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事件真相。直到第二天下午，兰州官方“微博兰州”才发布了第一条官方回应信息。此时，距网民开始反映情况已经超过30个小时。尽管日后的监测数据显示水质安全，但市民依然感觉自来水有异味，加上对信息公布迟缓的不满，许多市民对监测结果表示质疑。而在此间，威立雅水务（集团）公司回绝了多家媒体的采访请求。此次，“到底谁该为兰州水污染事件负责”再次成为人们质疑的焦点。更令公众感到恐慌的是，此次兰州市自来水苯污染程度如何，尚无准确数据。

再次，官方及企业回应。

4月11日下午4点半，兰州市人民政府召开第一次新闻发布会，应急处置领导小组组长、市长袁占亭发布兰州市发生自来水苯指标超标事件。4月13日17时20分，兰州市召开自来水苯超标事件第二次新闻发布会。发布会通报称，导致此次污染事件的原因是兰州威立雅水务公司两水厂之间的自流沟内水体受到了污染，并初步查明周边地下含油污水是引起自流沟内水体苯超标的直接原因。兰州官方披露了与此次水污染事件有关的两次具体历史事故：一是原兰化公司原料动力厂原油蒸馏车间R205A#渣油罐，曾于1987年12月28日8时50分发生物理爆破事故，罐体破裂造成90立方米渣油泄出，其中34吨渣油跑料未能回收，渗入地下。该装置建于1982年，2003年停用，2006年拆除。拆除后，在原址建成40万吨/年芳烃抽提装置，罐区设计分别储存馏分油、轻油、渣油。二是原兰化公司原料动力厂原油蒸馏车间泵B-113出口总管曾于2002年4月3日开裂着火，泄漏的渣油当时未统计具体数量。另外，救火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消防污水渗入地下。

4月14日下午，兰州市就“4·11”局部自来水苯指标超标事件应急处置工作有关情况召开第三次新闻发布会。在当日发布会上，兰州威立雅水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闫晓涛对一个月前兰州自来水出现异味是否与此次水污染时间有关联一事做出明确回复。他称两次事件没有必然联系，一月前自来水106项指标全部合格，符合国家饮用水标准，之所以出现异味，可能是由于兰州黄河支流春季冰雪融化后产生的化学物质所致。

4月15日下午三点，兰州市政府召开第四次新闻发布会称，下午三点，兰州市局部自来水苯指标超标事件应急处置转入正常状态。今后出厂自来水检测指标中增加对苯物质指标的检测，由威立雅水务集团每月向市民公开通报一次。会上同时回应了第二水源地和供水企业由外资企业掌控等问题。

兰州官方回应了此前网上被质疑的自来水苯超标应急处置工作，并向外界通报兰州官方应急处置工作。官方通报认为，兰州市政府在整个事件的核实认定、应急处置、信息披露方面是及时的、准确的、严肃的，特别是从早晨7时市委、市政府主要负责同志接到报告后，首先开展了情况核实、应急处置工作，第一时间停运了苯渗入的自流沟，把事件影响控制到最低程度。截至目前，市政府召开三次新闻发布会，通过短信平台向全市发布公告、信息46次。同时，兰州市政府官方微博兰州事件发生后每隔一小时发布水质报告。

兰州威立雅公司董事长姚昕表示，导致自来水苯超标的自流沟是在11日11时切断的，因此24小时不宜饮用自来水的截止时间是12日11时。而不宜饮用的时间之所以确定为24小时，是因为公司第一、第二水厂处理时间共需10个小时左右，第二水厂出来的自来水输送到兰州市区最东端的东岗地区需要8.5小时。根据这个时间判断，含苯的自来水在24小时内是不宜饮用的。

最后，自来水危机解除。

4月12日18时，城关区、七里河区恢复通水，污染源确定和苯物质清除工作还在持续紧张进行。4月13日17时，兰州市对安宁区解除应急措施，停止应急拉运送水和瓶装水、灌装水的免费供应，市民可以放心饮用自来水。至此，兰州市城关、七里河、安宁3区自来水恢复正常使用，西固区水质监测数据尚不稳定，仍然不宜饮用，将根据实时监测情况，待水质稳定达标后再行恢复。14日13时，兰州市宣布全市自来水解除应急措施。经甘肃省环保厅环境监测站监测，截至14日13时，兰州市自来水抽样检测数据符合国家标准，全市自来水稳定达标，解除应急措施。4月15日下午3时，“4·11”局部自来水苯指标超标事件应急处置转入正常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