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理论的原因

从经济运行的角度看，一个经济体得以持续运行的必要条件是：生产出来的产品能够顺利地销售出去，从而收回投资并获得利润。所谓的经济运行，最本质的特征就是连续不断的生产过程。对于生产过程，马克思已经作出了非常精辟的分析。任何生产过程都可以抽象为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生产—收回投资—再生产。为了维持生产的持续进行，必须不断地进行投资，投资则来自过去生产的积累。人们所追求的经济健康发展，就依赖于生产过程的良性循环。既然投资来自生产的积累，那么人们会自然想到增加积累来扩大生产，这就是扩大再生产，现代社会所追求的正是扩大再生产。

长期以来，由于人们仅仅注意到了投资对扩大再生产的作用，便一味追求积累率（投资率），但是各国的实践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可持续的保持经济快速增长的有效途径。然而这产生了一个深刻的理论疑问：为什么从单时期的模型看，只要增大投资就能增加产出，而在长期的经济实践中却得不到支持？事实上，在时间足够短的尺度上，我们能够找到大量的证据证明高投资带来高产出。但是当考察的时间逐渐拉长时，我们将发现，并不是投资越高经济增长越快。对这一现象的较早解释是边际生产率递减理论，该理论以生产率递减为假定，从而较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不能通过最大化的投资实现最大化的经济增长。但是该理论并没有说明为什么生产率必然呈现递减。实际上，马克思已经给出了保证再生产持续进行的必要条件：第一部类和第二部类必须合理匹配。当然，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这一理论的目的是论述资本主义的不合理性。实际上，这一理论对于保证市场经济体系的持续运行具有潜在的分析价值。马克思所说的两大部类分别是从事生产资料生产的部门和从事生活资料生产的部门，前者是为再生产提供生产资料的部门，后者则是为满足人们生活需要的部门。可见，马克思已经深刻地洞察到消费对于维持再生产持续进行所具有的不可或缺的地位。

但是长期以来，对于马克思给出的保证再生产持续进行的必要条件，人们往往存在误读的倾向——把必要条件理解为充要条件。似乎只要保证两个部类的产品顺利实现，就能够维持再生产顺利进行。这种倾向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表现得尤为突出。然而，即便是今天，我们依然缺乏对消费与投资关系的准确把握。

人们已经认识到消费与投资具有相互制约的关系：消费是生产的目的，也是生产过程顺利实现不可缺少的条件，如果没有消费，不仅生产失去了意义，而且企业将因为不能收回成本而无法继续生产；投资是保证生产得以维持的手段，更是消费的前提，没有投资就不会有收入，消费就失去了基础。只有消费与投资处于最佳的匹配状态，经济才能进入最优的增长路径。因此，无论是消费过多还是投资过多都不利于经济的健康增长。

尽管直觉上的推测表明，消费和投资是经济活动两个最基本的方面，但是，市场经济体制下，消费与投资能否自动实现最优匹配呢？如果不能，是哪些因素干扰了消费与投资的合理匹配，又如何促进消费与投资协调增长呢？长期以来，人们对经济增长问题进行了大量研究，但是对于消费与投资关系的解释仍然不够理想。以下我们将通过必要的文献研究说明这一事实。

在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中，黄金律（Golden Rule）是衡量资本存量是否合理的一个重要依据，它是由Phelps（1961）最先提出的。按照Phelps（1961）的说法，黄金律是指这样一种关系：储蓄率与资本对总产出的相对贡献率保持相等。得出这一重要结论的前提条件是经济为规模报酬不变的。所以人们很少直接用这一结论衡量经济的效率。钱纳里和赛尔昆（1975）把消费率与人均国民收入联系起来考虑，但是所提出的观点缺乏经济学依据，而且与近几十年的事实相去甚远。夏皮罗（Edward J. Shapiro, 1985）对于消费率的讨论，实际上是对哈罗德（Roy Harrod, 1939）和多马（Evsey D. Domar, 1947, 1946, 1948）的观点的总结，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Abel et al.（1989）在假定市场为竞争性有效的前提下，通过引入金融市场，把消费、投资与资产定价联系起来考虑，建立了一个判断经济动态效率的新判据，被视为对黄金律法则的拓展。Abel（1989）避开了规模报酬不变这一条件，假定技术回报率为常数，且股利分配符合有效市场假说（EMH），随着有效市场假说被证明不符合实际，Abel的理论便失去了基础。Stokey和Lucas（1989）对消费和储蓄的讨论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问题。Barro和Sala-i-Martin（1995）指出，劳动和物化资本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份额接近于常数，每个工人的产出增长率在国家间存在巨大差异。他们从包括家庭消费决策在内的多个角度深入分析了这些现象的成因，但是没有在宏观层次上对消费率的合理性做出说明。Romer（2006）对于消费的研究没有讨论消费率问题，而只是对可能影响消费行为的各种因素进行了讨论。在流行的经济学教科书中也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

目前，国内外对于经济增长效率的研究均建立在黄金律上，这一点从大量的文献中反映出来。众多的关于中国经济效率的研究也基本直接借用Abel（1989）的结论。但是值得注意的是：①Phelps（1961）的黄金律推导要求规模报酬不变；②Abel（1989）的成果依赖于金融市场有效。所以，从理论上进一步探索理解最优经济增长过程是必要的。同时，已有的相关实证研究基本上只回答了一国经济是否有效，而没有给出最优消费率的数值。尽管国内研究者给出了中国的最优消费率的大致范围，但是所采用的方法主要是经验式的。

综上所述，从理论上加深对消费率与投资率及其相互关系的研究也是非常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