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市公安局的大楼内，警察们形色匆匆。马林与林楠在一楼的大厅里无意中碰面，相隔着大厅背景墙上巨大的金色警徽对视了一秒钟，才各怀心事地擦肩而过。马林趾高气昂，林楠一脸坚毅，他们表情各异怀着不同的使命，掩盖着自己内心的躁动或焦虑。他们认为自己代表不同的警种、不同的阵营，要让对方明白，自己和所处的阵营正处乱不惊、迈向胜利。但在擦肩而过后，两人的表情又恢复了常态，惶恐和不安不约而同地弥漫他们的表情。林楠几步走出大楼，而马林则没坐电梯，径直走向步行梯。

在公安局大楼三层的楼梯拐角，马林有些焦躁。他再次翻看鉴定部门出具的鉴定结论，无可奈何地叹气。他的工作被逼到了死角。

几日前经过层层审批，马林终于带着犯罪嫌疑人洛兵到了精神病鉴定机构进行鉴定。洛兵趟着只有死刑犯才会佩戴的脚镣，狂笑着跟马林走出看守所，还大唱歌曲，与当日讯问时的状态截然不同。马林对洛兵的装疯卖傻不屑一顾，知道洛兵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所谓的精神病是无稽之谈。在把洛兵押上囚车的时候，马林对洛兵轻声却狠狠地说：“我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请你拭目以待。”这是马林的肺腑之言。而不料洛兵却突然狂笑，冲着马林就吐了一口浓痰。马林猝不及防，被吐的满脸都是，要不是小吕拦着，他真想上去揍这混蛋一顿。但马林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任何罪犯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孙子！你不是要鉴定吗？那好！等鉴定结果出来了，要是你没病，就等着吃一颗枪子！”马林爆发了。

定结果却出人意料。马林看到鉴定书时，简直像在脑海里打了一个炸雷。“被鉴定人洛兵，男，38岁，经鉴定患有较严重的焦虑症和间歇性精神病……”什么！洛兵有病！真的有病！马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找到了医生。“医生，他怎么会有病？在我审讯他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呢？而且可以正常交流，怎么一到你们这里就有病了？”马林质疑道。

医生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们的鉴定结果？还是怀疑我们在这其中动了手脚？”医生反问。

“哎，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怎么会有病呢？”马林说。

“怎么会有病？白纸黑字，鉴定结论就在这里，你可以自己看。你们做警察，干事不能武断，一切都要将证据是不是。那好，我告诉你，我们医生也是这样，一切鉴定结论讲的是科学，他是个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不发病的时候，基本看不出症状，但在发病期间，他的思维和行动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也就是说，你看到的状态和他现在的状态，都是他的真实状态。”医生说的有理有据。

“那……”马林还是不甘心。“那医生，您能不能再帮我鉴定一下，马林在案发现场，到底是不是在精神病发病期间呢？”马林说。

“恩，这个我们现在无能为力。”医生回答：“如果在你们在案发现场抓获这名患者的时候，就立即送往我们这里进行鉴定，还有一定几率可以鉴定他是否是在发病期间行凶。但现在时过境迁，再往前反推进行鉴定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科学的。我们鉴定部门讲的就是科学，所以这点，我们无能为力。”医生说。

马林叹气，暗想怎么在一瞬间，这马林就从犯罪嫌疑人变为患者了呢？这张鉴定结论不出则已，一出反而成了洛兵逃脱法律制裁的最佳砝码，根据法律规定，精神病人在发病期间作案，是会受到从轻或免除处理的，也就是说一旦鉴定机构判定洛兵是精神病人，此案就不能像一般的刑事案件一样，给与洛兵应有的制裁和惩罚。马林焦虑起来，直至焦躁。

“医生，恩……这个鉴定结果能不能不出了。”马林问道。

“什么？不出？”医生费解。

“恩，我的意思是这个鉴定结论虽然我们委托了，但可不可以不开具，或者开具无法认定等的结论。”马林引导着说。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医生笑了。“我说小马啊，作为一名经常和你们公安接触的医生，我要提醒你了。法律将的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你可不要在关键证据上弄虚作假啊，如果出了问题，你可是渎职啊。”医生看着马林，表情逐渐严肃。

马林点头，他明白，其实就算鉴定机构不出鉴定结果。嫌疑人洛兵也肯定会咬住自己是精神病人这个救命稻草死死不放的。马林深深地叹了口气，将鉴定结论放进了案件袋里。默默地转头要走。

“等等，小马。”医生从身后叫住了马林。

马林回头。“啊？您还有事？”

“小马，其实鉴定结论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参考而已。也许对于你们警察或者凶犯来说，谁都想拿这个东西当做武器，或去认定、或去逃避。但我告诉你，你们警察其实和我们医生一样，讲的都是冷冰冰的法律和科学，都是非主观的东西。你不要因为这份鉴定结论就失去了信心，而是要从事实入手，在查清所有证据之后，再综合进行分析。这样，才能得出洛兵杀人的真正目的，或是幕后有没有黑手。”医生说罢，对马林点了点头。“小伙子，加油吧。”

马林惊讶。“医生，您说的很专业啊，而且还有侦查思路。”

“呵呵，小伙子，我认识的警察不比你少，好好干吧，需要我们的支持随时说。”医生回答。

马林点头，给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坚定地走出鉴定中心。

在回程的路上，他坐到了囚车的牢笼中，他紧紧盯着洛兵的眼睛，从那里面虽未看到得意，但看到了一丝恐惧。

“洛兵，咱们慢慢来。”马林说。洛兵没有回应，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