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战斗纪实

何煋荣 曾达光 徐诚

一九三八年二月，第一二五师奉命向邹县进攻，令陈仕俊团先行肃清盘踞在两下店之敌。同时第一二四师第七四〇团从东深井村开进，相机策应，以牵制邹县之敌。两下店战役是第一二五师陈仕俊团与日军首次作战，毙伤敌人甚多，大挫其锐气，但终因缺乏经验，加以装备太劣，与优势武器的敌人作战，伤亡也很大，二月十七日午前撤退到郭山阵地，继续抵抗。十七日午后二时敌又炮轰我郭山阵地，战斗激烈。陈团第一营用手榴弹、马刀打退敌人，解了围。伤亡很大，陈团长负伤。到十八日十时日军主力部队沿津浦路猛攻南下，旅长卢济清率全旅两团开始撤退，各团互相掩护，逐段抵抗。第一二五师林翼如旅在铁路右侧作战，阻击敌人。第一二七师陈离部队在津浦路左侧微山湖东岸与敌人激战。

第一二四师第七四〇团开进东深井村西北端约十里之石墙村，即派雷迅营挺进到前端十里之村庄，被敌方发觉，从两下店方向以炽盛的炮火进行阻击射击，不能再前进。

二月底，日军矶谷师团已于邹县地区集结完毕，向我在津浦路北段之第二十二集团军全面转入攻势。同时与第一二五师对峙之两下店守敌首先出击。敌人三月上旬开始总攻势时，炮火猛烈，继之以坦克前导，步兵伴随，协同前进。我方正面之第一二五师及一二七师均被击溃。第一二五师沿邹滕公路经香城、东郭等地，节节抵抗，迟滞敌人。第一二七师在微山湖以东地区，交相掩护后撤，并坚守普阳山、龙山、界河、北沙河、大山及大坞、小坞之线。我第一二四师第七四〇团亦受敌倍于我之兵力及火力压迫，放弃石墙村，部署防御阵地于东深井村南高地一线。为了掩护滕县左翼安全，一面竭力抵抗，一面急报师部求援。三月十四日，第一二四师派第三七二旅旅长曾苏元率领熊顺义营及江有厚之加强连驰赴东深井应援，于七四〇团左侧方之池头集与攻来之敌激战，奋力支撑，迫使敌方一时无法前进。

此时津浦路南北段形势都紧张，战区正在调运增援部队，乃严令第二十二集团军必须坚守滕县，不准擅自撤退。副总司令孙震（因刘湘病故，调邓锡侯回川任川康绥靖主任，孙震代集团军总司令）令第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负责统一指挥滕县城防，非奉令不准任何一人擅自离城，违者军法论处。

命令下达之后，第一二七师师长陈离与王铭章商议，由于该师只有一个师部特务连在城内，部队全部在前线不便指挥，请求出城。王铭章电报请示，孙震复令，只准陈离师长一人率特务连出城，其余任何人不准擅动。陈离出城后即在野战中负伤，离开前线。

正面的第一二五师及第一二七师在敌军强大兵力压迫之下，逐步后撤，师长王铭章即令王志远旅及童澄旅掩护撤退，并力阻企图南犯之敌人前进。第一二五师及第一二七师两师布防于界河及大、小坞之线，并从滕县两侧地区撤退。王志远及童澄旅奉令撤入城内，据城力守。此时滕县城已完全暴露在敌人炮火威力及步兵包围之中。滕县东门尤为敌军进攻地点，王铭章即命蹇国珍团坚守，城墙上亦赶筑防御工事，并在东门外一段小街及零星民房作为据点，部署防御阵地，与敌反复争夺，交战至为激烈，各城门均用沙袋填塞，仅东西两门略留通道（以曾苏元旅刘公台团据守铁路，构筑工事，维护西门交通），守城决心极为坚定。

战区司令部得知津浦北段敌军攻势甚猛，第二十二集团军形势危殆，即调汤恩伯第二十军团进援第二十二集团军（汤恩伯军团辖王仲廉及关麟征两个军，武器精良，为中央军之有力部队）共同拒止敌军南下，以掩护部队之集结及徐州之安全。同时并电令第二十二集团军孙震副总司令，务必死守待援。孙震立即严令王铭章必须据城死守，以待汤恩伯军团之到达。王铭章曾三次（最后一次因电讯中断不通）复电报告战况，并表示决心死守，不惜任何牺牲，以报国家。

三月十六日，敌军向滕县城猛扑，仍以东关为重点。寨墙被敌人大炮轰垮多处，我官兵奋勇迎战，用盐包千余袋填补缺口，继续用手榴弹和步枪、机枪反击，敌人伤亡亦重，但仗恃坦克及优势之炮火，不断反扑。战况激烈之处，王、税两师长迭次亲临指挥，争战极为惨烈。第一二二师守军蹇团严翊营长负伤，官兵伤亡颇重，形势甚为危急。此时王、税两师长决心将在东深井、池头集作战中之三七〇旅王麟团、曾苏元旅之熊营等部调回滕县，加强固守县城兵力，接连急令两旅所属团、营转移。两旅奉令后即时协议，由曾旅先头出发，吕旅继之，在十六日拂晓前全部撤退，向滕县城转进。午后四时许，我第七四〇团行抵滕县近郊约十里处，已闻敌军炮声隆隆。同时敌军也已发现我急行军部队，从南沙河方面用炮兵猛烈向我军阻击射击（这时集团军总部已被迫撤退），但因任务紧急，全团暴露，仍以疏散队形，尽速开往滕县西部待命，时已黄昏，敌军炮声也渐平息，旅、团奉命入城接受任务，王铭章师长作了如下指示：

（一）两天来，敌军猛烈攻城，预料明天必将继续。我两师奉令死守，以待汤恩伯军团到达时，即行出击，必能胜利地完成任务。

（二）第七四〇团即刻接替东门内外第一二二师部队的防守任务，将该部换下做预备队。

（三）曾苏元旅担任维护从西门到后方的交通联络任务，并加紧构筑防御工事。

我第七四〇团立即派出雷迅、康平两个营乘夜到东门内外接替，而以陈洪刚营做团预备队，位置在东门城内，团指挥部即在东门内城门洞下。此时城内外官兵听说明日即有汤恩伯军团增援前来，士气甚为振奋。

曾旅将自池头集转进各营，连夜配备并加强了防御工事。

原来汤恩伯军团已于十五、十六日陆续到达临城，其先头王仲廉军之一个团刚下火车时，孙震副总司令以滕县情况紧急，命其及时前往增援。殊该团一到南沙河，即遭围攻滕县敌军之一部以坦克前导攻来，该团不支撤退。其他部队仅在南沙河后警戒，不敢从正面攻击前进，以解滕县之围。俟其军部到达后，知滕县正受强敌攻击，乃将部队迂回向滕县东北峄山以东地区开去。跟着南沙河之敌即向前推进，第二十二集团军总部随属少数兵力，不能抵抗，遂后撤至运河南利国驿，从此与滕县守军失去联络，滕城完全陷入日军四面包围之中。

根据所听到的敌军前线广播，敌已知我军是川军部队，装备差，但自开始围城进攻两天以来，迄未得逞。于是在三月十七日拂晓，炮火威力倍增，坦克步兵频频冲击，我七四〇团及守城各已残破之团，只凭简单工事、机步枪、手榴弹及城墙上兄弟部队的几门迫击炮支援。

第七四〇团团长王麟和副团长何煋荣出东门督战时，眼看是不支之势，王麟团长即令何副团长立即回城将陈洪刚营及临时配备的一个重机炮连带出，一并增加前线，并严令各营不得退后一步，形势又略显稳定。但这时敌方炮弹如雨点般指向城东南门，特别以东门城楼为目标，因此遍街瓦砾，硝烟弥漫，城墙多处坍塌，守兵死伤累累。传令兵冒炮火给团长送来的饭菜，满盖尘土，简直无法下咽，其炮火之猛烈可见一斑。

午后三时许，城门涧已呈全部崩塌之势，王、何正密议暂时转移指挥位置之际，突然营长雷迅冒炮弹仓促来报，前线已经崩溃。王、何不顾一切地冲出城去，希图最后支撑危局，但一个炮弹飞来近处爆炸，弹片打在王麟头部，即时倒地不起。何副团长立即转身，在掩蔽处呼随身几名卫士把王麟团长抬下，只身跑去向王铭章师长及税代师长报告当前危急情况。王师长态度极为镇定，但听到何的报告，看见何的模样（一个参谋说，如果不看到何的两只眼睛，就根本认不出是哪个了），同时也看见王麟抬进师部，知道情况恶化，已临千钧一发之际，立即召集各旅长到师长地下室开会，税代师长做紧急处置，命令参谋长邹慕陶继王麟任团长，可邹不敢受命于危难之际，不得已又升任何煋荣为团长。这时城外三个营已全部崩溃，城内外完全隔断，何身边只有卫士及团部一个通信排。税代师长责令何选八名精壮士兵，准备于入夜将王麟抬至后方抢救，那时他还未绝气，但已昏迷不醒。

王铭章及诸人在地下室紧急开会，准备竭尽全力再坚持一时，入夜后敞开西门陆续向南撤退。虽然下了决心，但尚未作具体布置，团长张宣武来报说：“敌人已经进城了！”当时两个师部及县府人员都集合一起，闻此紧迫消息，正在地下室开会诸人，各自赶去指挥掌握部队去了。何随同王铭章出来站在街头，面对东门，督促身边少数士兵，依托街道两侧沙袋开枪拒敌。此时敌人已将何团在东门外的三个营肃清，其平射炮不断从东门射来，眼看敌兵纷纷登上城墙，用步枪、机枪向我猛烈射击。王师长令何副团长速去掌握西门上的部队，何立即转向西门驰去。当时西门已用沙袋堵塞，仅可容一人侧身进出，官兵争相夺路，秩序很乱。不久，敌兵即从东门方向追击前来，从城墙上用机枪、手榴弹向我军射击、投掷，旅长吕康头部中弹，副旅长汪朝廉胸部中弹，接连伤亡多人，税代师长由几名卫士奋力拉出城门，何及师部参谋处长税斌、参谋张岐等奋力挤出，侥幸得免于难。更幸曾苏元旅熊顺义营长及卢高煊营长、特务连连长江有厚等尚坚守于西门城外及铁道车站各阵地，奋力拒止敌人，使拥挤在西门城内者安全撤出一部。但过了麦地，是一片开阔地，早为敌人火力封锁，敌炮兵延伸射程，并用空炸子母弹不断射击，官兵伤亡于这一地带之内者触目皆是。此时只见城内火烟四起，枪声不绝，我官兵还在城内各街巷民房人自为战，与敌周旋。黄昏后，敌人追击已停，炮声渐息。三昼夜坚守滕县之战至此基本结束。

在此次战役中，第一四〇团团长王麟、少校政训员胡清溪、少校军医主任王某阵亡，全团伤亡官兵七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