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机遇,能力就毫无意义
大多数人都会认同我是因为幸运活下来的,而爱德华兹的运气太差。但在其他领域,随机性往往是以更微妙的方式发挥着作用,从而让许多人拒绝用运气因素来解释。特别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市场上的成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运气。
几年前,我写了一篇专栏文章,指出微不足道的随机事件对人生轨迹的影响比大多数人意识到的更大。[1]这是系列文章的第一篇,如今这些系列文章已经形成了这本书。让我吃惊的是人们对这篇文章激烈的抨击,大多数人坚持认为,成功只能靠天赋和努力。这些特质也确实非常重要,但由于争夺社会大奖的竞争异常激烈,要确保胜利,仅靠天赋和努力是不够的。在几乎所有情况下,好运气都很有必要。
文章发表几天后,我应邀出席由斯图尔特·瓦尼(Stuart Varney)主持的《福克斯商业新闻》(Fox Business News)节目,这个男人对运气的重要性深表怀疑。一向乐观的我同意出席,并且希望我所陈述的证据能让他和观众改变看法。
然而,我错了。从开始到结束,瓦尼都表现得很愤怒。[2]
教授,等一下,你知道当我读到这些文章时受到了多大的侮辱吗?35年前我来到美国时一无所有,能有今天,我想,除了天赋、勤奋和冒险精神,没有别的。而你还要继续在《纽约时报》上写这一切都是靠运气?
我试着解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写的是,虽然没有天赋和努力很难谈什么成功,但也有很多非常有才华且非常勤奋的人,从未取得任何显著成就。然而瓦尼依然怒气不减,他喊道:“你是说,美国梦不是真的,它根本不存在?!”我只好努力解释自己没那么说过。
瓦尼:“我今天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是因为幸运?”
我:“是的!我也是!”
瓦尼:“这太离谱了!你知道赤手空拳来美国要冒多大的险吗?你知道一个带有英国口音的人想要为一家美国主流媒体工作要冒多大的险吗?一个外国人?你知道这样的成功隐含着什么风险吗?”
我就这样痛苦地熬过了60分钟。乘出租车离开演播室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轻松地反驳他。瓦尼来到美国时什么也没有吗?胡说!前一晚我还读到他握有伦敦经济学院的学位,这可一直是进入美国职场的有力通行证。
英国口音是缺陷?哦,拜托!美国人最喜欢英国口音了!20世纪70年代我在康奈尔大学开始教书不久,英国地质学家弗兰克·罗德(Frank H. T. Rhodes)就成了这所大学的校长。一个朋友曾经告诉我,和几十年前初到美国时相比,罗德晚年在康奈尔大学时的口音更明显了。当然,有些国家的口音的确对社交不利,语言学家也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往往会改掉这些口音,但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英国口音。
瓦尼冒了险!从演播室出来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冒险不正意味着巨大成功是不确定的吗?当天晚上几个朋友也发来邮件提醒我这一点。所以,如果说瓦尼冒了险,而且成功了,他就是个幸运儿!可惜我不够机智,没有在直播中指出这一点。
我常常希望自己有急中生智的天赋,就像我一直很喜欢的小说家埃尔莫尔·伦纳德(Elmore Leonard)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2013年伦纳德去世后不久,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特瑞·格罗斯(Terry Gross)公布了早期采访他的两个片段,[3]其中提到了他小说中人物不凡的语言表达能力。
格罗斯:“你在现实生活中是否就是这样?”
伦纳德:“哦,不,一点儿也不……写作是另一码事……可以用一句话结束一个场景,一句完美的话……但你得用几个月的时间去思考这句话。”
格罗斯继续追问:“你是否经历过说完一句话后想到了更机智的回答?”
伦纳德不假思索地说:“在现实生活中,有一次在阿斯本滑雪,已经下午四点了,我从山上滑下来,累得要死,坐在长凳上。这时一个女人也滑了下来,她25岁,比我年轻30岁。她把一只靴子放在凳子上,说,‘我不知道哪个能更令我满足,脱下靴子还是……’然后她用了一个形容与别人睡觉的词汇。”
格罗斯:“你怎么说的?”
伦纳德:“我说,‘啊……呃……呃……’那大概是15年前,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尝试给出至少得体的回答,但是没想出来,更别说在一瞬间了。”
对于格罗斯的问题,很难想象出一个比这更完美的回应了。难道他们排练过?但听起来又不太像,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伦纳德实际上是非常机智的。这正是我一直缺少的才能。大多数时候,就像我与斯图尔特·瓦尼的对话,我的不够机智只是令当时的气氛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过去了。不过偶尔也会有让人很痛苦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次,如果不是运气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在一个刮着阵风的下午,我在卡尤加湖玩帆板,那天的风速时大时小,最大超过60公里。为了让桅杆和帆在强风中更容易保持直立,很多帆板运动员使用固定带,其实就是一件带钩子的救生衣,钩子用来钩住帆桁上的绳子。这个装置能够让运动员靠体重来控制帆板,解放他们的手和手臂。短暂的平静之后,一阵强风吹过,把我掀过了桅杆和帆。我意识到自己被压在帆下了,迷迷糊糊但还有意识。当大脑变得清醒一些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钩子从绳子上解下来,从帆下游出来。但是,因为身体在落水之前曾几次翻转,绳子被紧紧地缠在钩子上,根本解不下来。
所以我实施了B计划,硬推压在头顶的帆,希望能在它与湖面之间隔出一些空间,但同样没成功。于是我再次尝试解下钩子,还是没有用。
此时,空气中充满了恐慌和绝望,我又一次徒劳地想去推开帆,又一次试图分离钩子,还是失败。希望正在消失,我试着再次推起帆。最后这一下终于成功地把空气放了进来。我把头伸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平静下来之后我才想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从绳子上解下钩子,只要拉开救生衣拉链并脱掉它,就可以从帆下游出来了。当然最后我就是这么做的。但在此之前,我差点儿被淹死。生死有时纯粹只取决于运气,那一天我显然得到了好运气的庇护。
斯图尔特·瓦尼和其他许多人坚持认为,那些聚敛了大量财富的人凭借的是天赋、勤奋和优秀的社交能力。这有点儿夸张——想想那些假唱的男孩乐队,或世界经济陷入瘫痪之前暴富的衍生品交易商。不过很明显,市场上最大的赢家大多数都非常有才华,并异常勤奋。在这一点上,瓦尼基本是正确的。
然而,许多同样有才华且勤奋的人却从未获得显著成就,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常常想起不丹山地部落的年轻人伯克阿曼·雷(Birkhaman Rai)。很久以前,我曾在尼泊尔一个小村庄当和平部队志愿者,雷是我的厨师。直到今天,他仍然是我见过的最有进取心、最具天赋的人。他会用茅草盖屋顶,会修理闹钟,会给鞋子换鞋底,会用牛粪、泥土和其他免费原料制成石灰刷墙,会宰羊,还擅长与本地商贩使劲儿砍价但又不惹恼他们。
虽然雷从来没有上过学,但在那样的环境中,几乎没有什么实际工作是他不能胜任的。即便如此,我能付给他的那点儿工资也几乎可以肯定是他这辈子的最高收入了。如果他在美国或其他发达国家长大,他可能会更富有,甚至非常成功。经济学家布兰科·米拉诺维克(Branko Milanovic)估计,半数的全球收入差异仅用两个因素就能解释:居住国与该国的收入分配。[4]拿破仑也曾经说过:“没有机遇,能力就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