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学的门径与取法:晚清民国研究的史料与史学(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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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论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白居易《长恨歌》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轼《题西林壁》

王国维关于成就人生的事业学问须经历三境界说,世人耳熟能详。上引唐宋三诗,则似与今日治学的三种状态神似。前者凭空天降,横逸斜出,无知无畏。其中则动手动脚,踏破铁鞋,实则家有金山,却沿门托钵。后者各以一定之规裁量所有,看似清晰,其实始终茫然,且不自觉。治学以及读书,必须熟悉前人研究、相关材料以及事实问题,才有可能拿捏得当,三者缺一不可。否则谨慎者难免心中无数,忐忑不安,摸着石头却过不了河,大胆者索性扫除羁绊,打倒前人,凿空逞臆,以便随心所欲。即使见识高明,也有不知有汉何论魏晋的智者之失,乃至不温故而欲知新的臆论妄言。诸如此类的超越创新,不知前人何在,也就很难真正突过,充其量只能沉浸在坐井观天的自娱自乐之中。

历来讲究治学方法,大抵分为二途,专论往往流于纸上谈兵,实用则浅学不易捉摸。良法必须学识功力兼备才能领会把握,一味面向后学新进的趋时横通,犹如江湖术士的自欺欺人。近代以来,分科治学,各种时髦方法,大都生成于域外,移诸禹内,难免具有统系却格义附会,导致越有条理去事实真相越远。要想立于不败之地,还须恪守古训,读书为己,严格自律,以免治学则无知无畏,教书则误人子弟。

本书各篇,主要分为三个方面:其一,有关近代中国研究的史料与史学的通论及专论;其二,关于各种类型史料的认识与应用的分说;其三,关于各个具体研究领域、方面的史料与取法的探讨。虽然因缘各异,长短不一,内容则主要涉及史料的规模类型、解读应用以及与此相应的治学的门径办法。以往凡有著述,都要专门用心写一绪论,说明研究办法以及书中未能备述各事。本书多少有些例外,各篇大都是相当于绪论的各种解说,再写绪论,似乎多此一举。因此只是简略交代写作因缘,并略做申述。其中有些看似题外话,却是读书治学的应有之义,读者不妨心领神会。至于各自悟出什么,全凭因缘造化。

所谓近代中国,为一相对概念,随着时间的流逝,具体时段难免有所变化。原来指为现代史的1949年以前部分,如今普遍被划入中国近代史的范围。相比之下,晚清民国的概念较为固定,但也并非没有异议。晚清的终点大概清晰,起点就有些含糊,至少未必得到公认。至于民国,海峡对岸的学人对其下限也会有所意见。晚近的说法,今人少用,民国时期的学人则不乏使用者,其上限与下限都较为模糊,尤其是上限,或许涉及清初乃至晚明。方便之处,一则避开近代史开端的分歧;二则防止将清史截然分为两橛,不相连贯;三则避免治近代中国史上不出嘉道之讥。尤其是关注和阅读史料方面,过于清晰分界,等于画地为牢。使用各种概念,看似混淆,实则语境不同,含义有别,强行一律,反而体现不出差异。集合概念大都后出,不用则难以表达,用则容易引起歧义,关键在于是否有碍于认识史事本相和前人本意。作为方便名词或因缘时空关系把握分别,就不至于产生混淆,以致增减害意。而从定义出发,虽然裁剪整齐,却往往捉襟见肘,与事实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