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学术史及问题提出

一 选题意义

1．欧亚主义思潮的学术意义

欧亚主义是一种世界观、哲学和地缘政治思想。从狭义上讲，它指20世纪20年代在俄国侨民中产生的、一直延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一个哲学流派。既是当时俄国侨民的社会心理现象和思想现象，也是一种科学理念。其代表人物有萨维茨基、特鲁别茨科伊、阿列克谢耶夫、苏符钦斯基（П.П.Сувчинский）、卡尔萨文、维尔纳茨基（Г.В.Вернадский）和弗洛罗夫斯基（Г.В.Флоровский）等，该流派被冠之以古典欧亚主义（классическое евразийство）之称。从广义上讲，它还包括了盛行于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思想文化界的一种理论——新欧亚主义，杜金（А.Г.Дугин）是这一理论最重要的代表。

俄国著名宗教哲学家别尔嘉耶夫（Н.А.Бердяев）（1874~1948年，出生在基辅，葬于巴黎）认为欧亚主义是“唯一一个革命后的思想流派，它是在侨民中出现的、非常积极的流派；其他所有的流派，‘右的’和‘左的’，都带有革命前的性质，因此是没有希望的”。

欧亚主义一词是从其同根词Евразия（欧亚大陆）演变而来。《苏联百科词典》（«Советский энциклопед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 »）对Евразия的解释是：“地球北半球最大的大陆（其部分岛屿在南半球），面积约5340万平方公里，人口约27亿（1976年），人口最多的国家有中国、印度、苏联。欧亚大陆包括欧洲和亚洲。”《简明大英百科全书》（« Concise 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对Eurasia的解释是：“指欧洲和亚洲相连的大陆。欧洲部分在地理上为从亚洲向西伸入大西洋的几个半岛。两洲之间无明确分界，划分是文化而非自然地理上的，传统上以乌拉山和高加索山为界。苏联地理学者将乌拉山划入欧洲，高加索山划入亚洲。”以上说法基本是就Евразия所做的自然地理的概念解释，基本不包含政治地理（地缘政治）和文化地理上的概念解释。而在欧亚主义思想家那里，对“欧亚大陆”概念做出的解释则是：“‘欧亚大陆’不是分为欧洲和亚洲，而是一分为三：1）欧亚大陆本身；2）亚洲大陆（中国、印度、伊朗）;3）欧洲大陆（按西涅曼河和多瑙河口的分界线与欧亚大陆交界）。欧亚大陆的边界与俄国的边界相符。”（萨维茨基语）而当代俄罗斯政治家兼学者杜金认为，欧亚主义是一种“革新的思想体系，一种方案，一种计划，一种新的精神和地缘政治的建设，是人民对自己的国家体制、文化和世界观的选择”。

实际上，欧亚主义者是那些最早体察到俄罗斯国家内部双重矛盾的思想家，他们认为西方主义（западничество）和斯拉夫主义（славянофильство）提出的道路都行不通，断言只有第三条道路将拯救俄国。这种思想在20世纪20年代是非常独特的。正如杜金所言：“对当时事件的欧亚主义分析，直到现在仍以其深刻、精确、一致性和远见让人震惊，但最主要的是这种分析在今天仍是现实的。”当俄罗斯人重新面临选择未来的重要决定时，欧亚主义者的观点、思想、探索和理论就显得更有价值、更现实。对欧亚主义的研究已成为世界历史学中的重要课题。

对俄罗斯的史学研究不可能绕开20世纪20~30年代俄国侨民的思想遗产，作为当今俄罗斯与独联体国家主要思想之一的欧亚主义，对俄罗斯社会和整个后苏联空间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由萨维茨基命名的“欧亚大陆”或“欧亚俄罗斯”是一个独特的历史地理世界（包含苏联大部分领土），作为后苏联空间真正中心的俄罗斯明显复兴的趋势使这一思想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十月革命后，相当多的俄国知识分子精英离开了俄国，成为许多国家的侨民。对俄国真挚的热爱和对其未来的信心，使他们在艰苦的侨民环境中依然积极思考俄国的命运，分析革命的原因。侨民分析十月革命的原因不只局限于争论与布尔什维克斗争的战略和战术，还有寻找新的、历史理论研究的方法。诞生于俄国侨民中的欧亚主义不仅是学术理论，也是政治理论，欧亚主义者还积极研究了未来改造俄国的方案。因此，客观、全面地研究欧亚主义的学术观点体系，分析它最杰出代表的理念，是我们现实的研究任务之一。

2．萨维茨基与欧亚主义思潮

萨维茨基的名字与欧亚主义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他是这一流派的主要思想家和领袖。欧亚主义思想总体上带有明显的地缘政治色彩，萨维茨基的欧亚主义思想主要表现在20世纪20~30年代俄侨的欧亚主义出版物和他领导的欧亚主义运动中。萨维茨基撰写了欧亚主义思想的大部分纲领性文件，在20世纪20年代的俄侨欧亚主义思潮和运动中发挥了中心作用。

萨维茨基欧亚主义思想的核心是地缘政治思想，但其学说的实质是历史、社会学、地缘政治、民族学、政治和宗教观点的交织。俄国的空间气候特征，经济发展条件，东西方文化的联系和相互影响是萨维茨基学术研究的中心。解决这些问题就要直接转向俄国历史，研究不同历史时期俄国国家制度发展的问题，以及1917年革命和苏维埃制度确立的原因。萨维茨基的独特理念不仅是欧亚主义运动杰出代表多年劳动的结果，而且是天才的地理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的学术研究成果。他经受了革命、内战和侨民的全部苦难，一生都致力于论证和分析俄国的民族、文化区别，寻找它发展的最佳道路。

苏联传统的观点认为，欧亚大陆分为两部分，欧洲和亚洲。萨维茨基一反传统的观点，把广义的欧亚大陆分为三部分，欧亚俄罗斯（狭义的欧亚大陆）是与“欧洲”（非传统意义上的欧洲）和亚洲鼎立的特殊地理世界。在他看来，俄罗斯既不是欧洲，也不是亚洲，而是一个非欧非亚的欧亚洲；俄罗斯人不是欧洲人，也不是亚洲人，而是欧亚人。

“萨维茨基的名字是与欧亚主义概念同义的”, 在所有欧亚主义者中只有他专攻地缘政治学。作为俄国地缘政治学派的创始人，萨维茨基创造了独特的文化地缘观念，提出了文化迁移（миграция культуры）的观点、欧亚大陆的概念和发展空间（месторазвитие）的概念，阐释了欧亚主义文化（евразийская культура）。他创造了欧亚主义世界观的基础和中心，解释了欧亚主义的“一统性”（соборность）原则，提出了欧亚俄罗斯世界的理想。萨维茨基还从“思想制度”（идеократия）国家、“国家—私有经济”模式等方面阐释了自己的政治和经济思想。萨维茨基的欧亚主义观点有哲学、思想、地缘政治、地理、经济等不同方面的内容，通过阐释以他为代表的欧亚主义者的思想及政治学术活动，能够部分展现20世纪20~30年代俄侨社会的状况和当时侨民运动的历史。结合当时苏联国内的情况，能够揭示整个俄国社会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另外，通过把欧亚主义和与它同时代或有先后继承关系的思想流派进行对比研究，能够深入了解俄罗斯民族的思想文化传统，具有较重要的学术意义。

萨维茨基的欧亚主义思想在俄国社会思想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我们应将其观点系统化，循序渐进地阐述；并将萨维茨基和另几位著名欧亚主义思想家的欧亚主义思想观点、内容和实践进行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