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播(2017年第2期/总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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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研讨:文化语境下的艺术与设计

文化语境下的绘画艺术创新——关于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

马良书马良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机械学院工业设计系副教授。

【摘要】 在艺术的创作过程中,若趋同从众,就会失去自我;若追求个性,则往往陷于猎奇搞怪。这是艺术创作者的一般性焦虑。事实上,在艺术创新实践中,存在着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这一矛盾共同体。艺术创作中由于美术史谱系的存在与时代文化范畴的规约,形成了艺术语言的自身逻辑,即共用语汇。失却共用语汇,就失却了艺术语言的逻辑,也就失却了艺术的可识性、可知性。在艺术创作实践状态,共用语汇必然使艺术创作趋同化,成为阻碍艺术创新的一道屏障。然而,艺术创新是艺术的生命所在,个性语言的生成、成熟与确立是一个艺术新形态存在的标志。因此,如何看待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正确处理二者的辩证关系,是艺术创新的关键之所在。

【关键词】 艺术创新 文化语境 共用语汇 个性语言


在现当代的文化格局下,中西两大文化间的相互交流与对话,已成为主要的趋势,再加上广泛开放的世界所形成的文化多元、价值多元,对于艺术创造而言就必然构成一个较大较宽广的共同语境与共同平台。因此,当代的绘画艺术,总要面对中西两大系统的交流与对话,以及多元文化的并存与对话。当代观念以及当代文化价值的认同是一个共同的话语平台,而当代语境下的中西两大艺术语言系统以及多元艺术语系,也形成了一个相互认同的共同平台。因此,当代的绘画艺术事实上是在一个共同语境下展开各自的创造。这也就表明,不可能脱离这种共同的文化语境去谈艺术创造,那么,在这一前提下,每一个艺术家事实上都在一个共用语汇的前提下寻求着自我的个性语言。

对于一个艺术家,不可能抛开一切文化成就,放弃一切滋养自身的土壤去谈自己的艺术表达与艺术创造,就如同一个想要表达自己意愿的人,却不从学习语言开始,从字、词、句这些语言的基本功能开始一样。艺术创造也是这样,艺术的形式与语言是完成艺术家表达愿望的基本前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话风格,形成一个自己独特的语言风貌,表达出自己独特的精神理念,使自己成为一个卓尔不群的艺术家。似乎看起来他的作品是以他个人的方式标榜于世,可是,他的语言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将已有的艺术语言与艺术家某些特性方式化合,从而产生的。

艺术创造的标志无疑首先表现在个性化的形式语言上。艺术风格的形成,艺术面貌的确立,必然依赖个性化的艺术形式语言的确立。艺术家对自己的艺术语言形式的形成无不倾其毕生心血。所以,艺术形式与语言问题是艺术家创新创造的核心问题与基本问题。艺术创造离不开独特形式语言的创造,而追求艺术形式语言的独特性,常常会陷入许多误区;或为求新而新,肤浅怪异,凭空臆造,空洞无物;或误于片面求异,与人拉开距离,反而造成生涩难懂;或误于片面求奇,反而造成猎奇搞怪,装神弄鬼;或误于故作惊人,结果是故意制造事端,制造新闻效应,欺世盗名。当然,还一种极端,即甘于从众,甘于摹古、仿古,以名家、名人子弟自居。

由于现代艺术语言变异的加深,明显与传统的艺术语言形式产生非关联性,产生巨大的差异性,使人们似乎觉得个性化语言形式的生成与整体的艺术语言之间并不必然存在着联系。越个性化的语言形式越与已有的、固有的艺术语言形式产生尖锐的对立,越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形式越与共存的、共用的语汇产生较大的疏离。于是,就形成了一种风尚,即片面地求新求异,盲目地崇拜皇帝新衣式的所谓的“创新”,愚人欺世。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这就是没有个性语言,没有个人面目。

所有这些状况首先都会在绘画的形式语言层面表现出来,这是由艺术创作者自己的价值取向所决定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取向,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艺术创造最大的、最中心的价值取向就是自由。所以,艺术创造在形式语言方面的价值定位,或正或奇,存于一念,会于一心,由艺术家自己说了算。但是,绘画形式语言创新的自律性是客观存在的。在绘画形式语言的历史演进中,自然而然地会将一些东西留下来,将一些东西淘汰掉。因此,根本的问题是:艺术家如何定位自己的艺术形式语言价值取向,这往往需要一个艺术家花毕生的历练去获取,甚至是抉择。

一 绘画形式语言的生成处于一个相互关联的多维关系之中

沃尔夫林说:“一个艺术家竟然可以毫无先入之见地在自然的面前采取他的态度,这是一种浅薄的涉猎者的见识。”“一切艺术的观看都被束缚在某些装饰的图示上。”沃尔夫林:《艺术风格学》,潘耀昌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57页。沃尔夫林的意思是说艺术的表现从来都是与表达者已有的观念与图示紧密关联的。

首先是历史谱系的关联性。任何一个类型的绘画艺术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历程,自身的形式语言功能结构都经过相当长的发展与锻炼,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系统。因此,新的艺术形式语言创造离不开这个基本语言形式的历史谱系前提,诸如绘画语言的造型方式、经典的表现范式、不同的流派风格所形成的方法论系统等。其次是图形符号、内容的关联性。艺术创造总是依托一系列的符号、图形等的内容含义所指来体现的。每一个艺术家都会有一个自身的图形、符号情境,一个来自内在的、外在的图式情境。再次是艺术创作者的精神追求、心理品质的关联性。诸如情绪、性格、感悟力,也是个性化形式语言形成的基本方面。复次是艺术家自身人生的经历、人生的观念等意识形态的关联性。最后是由表达指向所产生的特定欲求的关联性。

在这些不同因素的关联性中,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于其中化合整理、陶养冶炼,便可形成自己的绘画形式语言。那么,在这诸多关联性中,艺术家又是如何化合整理、陶养冶炼,从而生成新的形式语言的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比如,有的主张从生活出发,以现实的图像图式的关联性为主导,坚持艺术形式语言的生成,首先取决于对现实的反映,有的则主张艺术形式语言的创新根本上依赖对传统的学习与自我个性的表达,有的则主张个性化的表达,个性化心理的特殊状态是主导性的力量。这说明,不同的艺术观、艺术创作方法论就产生不同的艺术常新面貌。但,无论是哪一种处于指导性的关联,并产生对其他关联因素的整合,都会在这一问题上形成一个交会点,即艺术语言的历史谱系性,与其他艺术形态相区别的自身限定性,是新的形式语言创立中所不可逾越的前提。这种已有的、固定形成的语言体系,不仅具备强大的功能系统,而且具备明确的自身限定性,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共用语汇。我们常常将其称之为传统。事实上,传统的意义并不意味着一种旧的东西,或一种旧的价值体系,传统最根本的意义是它代表着一种语言形式的基本语汇和语法体系。其表达的内容和方式可能是旧的,过去的东西,但其词法与句法却发挥着一种根本的语言表述功能。这是一种最基本的共用语汇。如同说汉语在汉语的词法、句法、发音等这么一个系统中,其功能结构是一样的,至于汉唐人说的什么,今天人说的什么,那自然是有区别的。

艺术形式语言的创造如果连已有的表达方式、已经存在的共用语汇都没弄清,又何以知道当下的表达不是病句和错词呢?因此,艺术创作中,我与他者,已有的系统与正在衍生的系统,古往今来,诸多艺术创造的众生之相,虽然相互之间千差万别,但本质上却有着共用语汇与个性表达这么一个相互对立、相互统一的矛盾统一体的存在。

二 艺术创造的自我价值取向与共用语汇

我们讨论这一问题的根本出发点是什么呢?相对一个艺术创作者来说:一是如何看待自我艺术创造的价值取向;二是如何看待和面对共用语汇。你的艺术创造怎么才算有价值呢?你使用的语言、表达的思想是你自己的吗?而这种语言和思想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你要回答这个问题,在你的艺术创造中也不可避免地要显现出对这些问题的观点。一般情况,人们总是最害怕用别人的语言,最害怕表达的是别人的腔调。所以,总是力求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往往回头一看,自己的语言又是什么呢?大部分都是自己从共用语汇里转译而来的,还是不得不用一种大家共知的艺术语言方式进行表达,因为这是语言法则,否则将无法交流。语言的共同形式和结构是你无法摆脱的。中国画的共用语汇决定了交流的基本前提,否则就不是中国画。视觉艺术有视觉艺术的基本法则,否则就无法认知。艺术创造与创新始终处在这么一个基本的语境中,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基本前提。也许只有天外来客式的创造,才会逃出共用语汇规范的制约。因为这已经不是人类的交流语言了,这种创新和创造也只有上帝才懂。面对这种局面,再反省自问我们自己的艺术价值何在,我之创新与创造又在哪里呢?

既然是创新,是创造性的艺术劳动,就必然具备一些基本的价值意义,从艺术语言层面来讲,是否丰富和发展了这个固有的、共用的语言系统,使共用语汇得到了发展,或是在语言的某些表达方面达到了人所不及的方面,揭示了新的意味,或是你的方式启示了他人,开启了他人的灵智,开创了一个群体的新局面。从艺术的精神层面来讲:你说出了你心灵最深处的感动,同时也感动了他人;或是你表达的精神启示了他人,推进了一种进步;也或许你唤醒一种东西,找回一种珍贵的东西;也或许你的表达也不用表明什么,只是用你的作品和他人交谈得很开心,很是心领神会。当然,这种艺术创造的价值定位或许过于严肃和沉重,你完全可以拿出你的方式,去博人一笑或博人一哭。艺术难道不就是如此吗?除了以上所说的语言层面的创造、精神层面的创造,还有什么呢?既然没有别的,既然大凡都是如此,可不可以把这些作为评价和看待艺术创造的基本前提呢?这个基本的前提,其实就是共用语汇与个性表达的问题。在艺术语言层面有共用语汇与个性表达的问题,在艺术精神的层面也有共同情感、共同意义与个人情感、个人意义的问题。

三 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

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共同意义与个人意义在艺术创造的发生中,处于一个十分复杂的相互关联的状态。

首先,共用语汇总是处于一种先导的状态。个性语言的形成是以共用语汇为基础。就像你要成为汉语言小说家或诗人,首先你得通晓基本的汉语语言。一个画家的共用语汇就是造型的基本语言体系,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无论是传统的或是现代的。客观上讲,这种共用语汇体系,以一种文化类型的方式而存在。其造型的方式、美学范式都体现出这种文化类型的特征。这种共用语汇又同时以一种自律的方式不断通过经典范式的累积,而不断地衍生、扩充着自己的语言体系。因此,共用语汇的这种特性,往往成为一个艺术家成长、一个艺术风格成型的先决条件。这就是说个性风格的形成是以共用语汇作为先导的。

其次,共用语汇作为一种强大的统摄,对个性语言起着规约作用,艺术个性语言是借用共用语汇之体焕发自己的光彩。同时,个性语言又以其特殊的生动性与具体性来体现共用语汇的基本性质。就如同皴法作为一个共同语汇,是通过各家皴法的变化显出丰富的面貌。在这一共用语汇的范畴里,其变化的无限性,语义情绪表达的多变性是不可穷尽的。

诺曼·布列逊说:“图式既展开视界由封闭视界。”“初涉艺坛的画家睁眼张望面前的视界,他的所见就将依赖他从传统中所知的东西。为了突破循环性的重复,他必须努力地突破常规套式,这就是说,在他那里对传统的反抗就已经内化了。”诺曼·布列逊:《传统与欲望》,丁宁译,浙江摄影出版社,2003年,第17页。个性语言总是使共用语汇处于一种对抗的、冲突的状态,并于这种状态中发展着自身。个性语言总是要摆脱共用语汇的统摄,以试图求得更加个性化、特异化的自由表达。这是由艺术创造、创新的本质所决定的,是艺术创造的绝对性所决定的,也是艺术个性语言的本质要求所决定的。个性化的语言方式总是试图从共用语汇中脱离出来,总是希望按自己所感受的状态进行表达。而共用语汇总是如影随形地在个性化语言中表露着自己。事实上,任何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总是他那个时代或他的民族最杰出的共用语汇的典范。同时,又以他自己强烈的个性化艺术语言标立于他的时代。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呢?这不就是继承传统与开拓创新的同义语吗?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共用语汇是传统谱系所构成的语言方式结构,同时又与正在发生的当下潮流的语言方式相关联;与艺术家最初学习时他的母语相关联,同时又与外在的交流所得到的语言方式相关联。事实上,当他试图学习或已经获得某种语言表达方式时,他已经渗入一种基本的共用语汇之中,不管是传统的还是当下流行的。那么,当他获得这种方式时,他的个性化艺术语言也就随之生长。与此同时,艺术创造、艺术创新的绝对性,又将他推到了他已经获得的共用语言的对立面。因此,回答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的问题是关系艺术创造、艺术创新的一个基本命题。

艺术语言的创新是在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的矛盾对立与统一中产生与发展的。如果将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处于一种不正确的关系状态,就会产生两种极端状况,一是完全脱离共用语汇的天外来客式的艺术创新,二是一味地重复古人或重复他人。天外来客式的所谓创新既缺乏文化类型身份的关联性,又没有人文精神的意义指向;既没有情怀感念的心理痕迹,也没有给人形式解读的任何门径;既没有创作者自身意识层面和社会生活层面的信息折射,又没有人类认知经验层面的基本关联。这种所谓的形式创新不可能与共用语汇产生丝毫的关联,是对共用语汇彻底的排斥,虽惊世骇俗,却缺乏文化意义。这是与我们的讨论主旨相悖离的。也常常有一些人,一头扎在经典之中,视传统为神圣,不越雷池一步,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去摹拟古人的法式,没有自己的心跳、自己的手感和意味,将自己看作一个纯粹的模仿者。这种情形是将共用语汇看成不可逾越的界限,看作绝对遵从的模式,甚至是将经典化的共用语汇看成艺术的本体、意义的本身,将躯壳看成魂魄。也有的人一味地追逐时尚,紧跟当下的潮流,人云亦云。比如,某一种风格流行,则这一风格的语言形式被竞相模仿,某一位艺术家得势则这个艺术家的语言方式被广为挪用。这种现象根本上仍然是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相互关系处于一个不正常的状态。

一种流派,一种风格,一种推崇的名家语言,在整体上必然成为共用语汇,但在一种共同语汇的笼罩下并不是没有个性语言的存在,反而是在一种共用语汇的条件下,个性语言以无比丰富的形态存在着,从而更加有力地形成更大的共用语汇体系。文艺复兴时代的共用语汇,是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拉斐尔等一大批艺术家所共同形成的,但他们的个性化语言却是十分鲜明的。同时,没有一大批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就不能构成文艺复兴的整体形态。对于今天的我们,古今中外,各家各派包括当下正在发生的成功艺术语言方式,都在共同构成一个庞大的共用语汇系统。无论持传统的观点或是当代的观点,都是处在一个共用语汇的情境之下,并创造着自己的个性语言。

在艺术创作中,对于艺术语言形式的选择、借用、共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用超级写实的手法,我也用超级写实的手法;你用抽象表现主义,我也用抽象表现主义;你学吴冠中,我也学吴冠中,这本没有问题。或你学了各家各派,我也学了各家各派,综合汇通,这也没有问题。他者的语言形式,外来的语言方式,本来以一种共用语汇的方式广泛地存在着。问题的关键是,在此基础上,共用语汇是否能够以个人艺术观念、思想、情感、气质为依托进行转化,是否能够与艺术家的灵魂结合,从而焕发出个性化的光彩。

同时,共用语汇本身是语言、是形式,如果形式不指向艺术精神层面,则会是苍白的。因此,共用语汇不能是简单地学而不化,用而不活,语言的底层必须是意义的支撑。齐白石讲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就是这个意思。对于遍采众长的做法,也绝不是大杂烩、大拼凑,仍然需要化为我之胸臆,发我之情思。正如董其昌所说:“亿劫修持三千相,一超直入如来地。”如果不做如此的修炼,达到一超而化的境界,就没有个性化艺术灵魂的诞生。

贡布里希说:“艺术巧匠(virtuoso)几乎被认为是对艺术家这一命题的否定,这正是艺术传统的一个悖论。因为巧匠虽然知道一切规则和一切诀窍——但他看不到他的竞争对象不是古往今来的其他艺术家而是柏拉图的完美理念,这个完美理念总是要求以越来越大的努力去研究问题。正是这种观点所要求的谦恭和献身精神才使得伟大的艺术家成为一般人所说的圣徒的接班人,尽管他们的生活和品质也许远非圣洁的……西方艺术传统中表现出的价值正是一种无限追求的感情。”贡布里希:《理想与偶像》,范景中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年,第210页。

四 共用语汇的构成

共用语汇一般由以下几个方面构成。

(1)文化类型或艺术类型所规范下的造型基本方式系统。许多类型的共用语汇都是经由千百年所形成的造型基本方式体系,如中国画的造型语言方式体系,西方绘画的造型语言方式体系,区域文化类型或民族文化类型所固有的造型方式体系,等等。这些由一定的文化类型所约定的造型语言方式是共用语汇的基本组成部分。

(2)由某一特定文化形态里的一系列经典语言范式所组成的语汇体系。这些经典范式,是伟大的艺术家所创造的,任何一个艺术类型,都是由该类型的艺术创作者的作品所汇集而成的,是该类型的无数大师的语言方式,决定了这一类型语言形式的基本形态。他们以一种谱系延续的方式发挥着共用语汇的功能。

(3)由某一文化理念、艺术观念、艺术流派的语言方式而形成的语汇。在这一特定的流派体系里,都普遍遵循着一种统一的语言方式,而在这一流派里,统一的语言方式作为共用语而起着作用。

(4)特定时代的某种潮流和时尚所形成的艺术形态趋势,而这些趋势往往以一种统一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当这种潮流流行时,潮流中的语言作为共用语汇被广泛使用。

(5)由于某些杰出艺术家的语言方式被效仿,从而在一定的范围内形成共用语汇。

(6)艺术交流与互动,影响与反馈,在艺术创作中,我与他者产生一种语言方式的互动。在这种相互的我与他者之间,存在着共同语汇的默契。

(7)艺术家不断固化自己的语言,而形成一种相对于自己的共用语汇。共用语汇是一个艺术家创作的基本前提,是可以被解读,可以相互交流的一个基本平台。一个成功的艺术家会最终形成自我的个性化语言方式。但这会成为艺术家的一种新的挑战。因为已经稳定的、系统化的个性语言,经过艺术家的不断固化,成为艺术家自己的桎梏,也逐步转化成为属于艺术家自己的共用语汇性质的语言。

五 个性语言的生成

个性语言的基本语法结构、语汇体系是个性语言形成的基础,至少在艺术家学习艺术的早期,这是无法回避的。如果将一个艺术家的个性语言放大到一个与他所对应的时代,就会发现其个性语言总是具备共用语汇的框架。世上没有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个性化语言首先是从共用语汇中生发出来的。一个艺术家无论其如何独特、如何卓越,都不可能超越他所处的时代,超越他自身的经历和他生存的视觉情境,都不可能超越时代的主题、人性的主题、生命的主题。个性化的艺术语言一方面总是随着外在视觉情境的改变而改变,另一方面,总是要以表达艺术的精神主题为指归。个性化的艺术语言的生成是在以下三个方面的前提下展开的。一是时代的特征,我们称之为外部的情境;二是艺术家个性品质、个人经历;三是作为先决条件而预设的共用语汇。这三个前提是每一个艺术家所共同面对的,每一个艺术家的个性语言生成都必须面对这个共同的前提。

个性语言的生成具体来说又可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创造性艺术观念的形成与提出,对外在世界认识的加深与改变,对自身存在意义的体认与领悟,往往成为新艺术观念产生的主要原因。这往往是促成个性艺术语言产生的最强大的力量之一。每一个伟大艺术时代的产生总是伴随着新的艺术观念的提出,而新的观念总是激发巨大的个性语言的创造。

(2)艺术家对待共用语汇的态度之不同,与共用语汇所产生的交汇点之不同,艺术家以哪一类的共用语汇为自己的方式方法的载体等,这些因素是形成个性化语言的基本条件。个性语言是艺术家内在因素以情感痕迹的方式体现在共用语汇上,共用语汇只提供了语汇的元素与方式,而艺术家个性化的内在因素若要表达出来,就必须寻求符合自己诉求的方式。因此,共用语汇的元素方式,必须发生附合艺术家自身需求的改变。视觉艺术的语汇方式能够极其敏感地传达艺术家内在情绪的波动。艺术家内部因素诸如艺术思想、观念、心理、情感必须寻求最为适合的方式。共用语汇只是提供了一种文化类型的规范和基本语法的范式,而没有提供艺术家表达自身内在特质的方式。艺术家在使用艺术语言时,必须有一个漫长的历练,与充满智慧的寻找。找到自我的过程,正是艺术家找到最佳的个性语言表达的过程。

(3)每一个艺术家也许都面对一个共同环境,但有的艺术能卓然超群,而有的则十分平庸,关键问题是每个人的心性气质、生存经历、感悟和认知事物的方式是各不相同的,这些因素是形成个性化语言的内部条件。共用语汇作为先导性的语言进入艺术家语言的结构中,艺术家个性语言的面貌在很大程度上要看艺术家与什么样的共用语汇有缘相会。在庞大的共用语汇中,艺术家进入这个结构体系中有一个被动的和主动的过程,最终艺术家会根据个人秉性的特质在共用语汇中选用与自己产生契合的部分。在契合的状态到达一种不分彼此的时候,艺术家自己的个性方式便自然地无须刻意地流淌出来。所以,这仍然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过程。个性语言的形成一方面是由于个人的内在倾向,对共用语汇产生有目的的选择,另一方面又是艺术家自我个性自然生长的结果,是艺术家不断挖掘开拓自己、展现自己的必然过程。吴冠中先生说的好,“风格是艺术家的背影,艺术家自己看不到”。这说明个性语言的形成不是一个刻意表现、为风格而风格的过程。艺术家只有勤于修持自身,涵养心性,有一个正确的艺术价值取向,个性化语言自然会流露出来。所以那些急于成功、寻找所谓的个性化图式、热衷于极端化的手法、追逐流行样式、追寻生僻的题材、罗列难懂的图式,诸如此类强作姿态、强贴标签的方式,往往是对个性语言的毁灭。艺术语言中刻意打造品牌的做法显然是错误的。

(4)个性语言的生成依赖艺术家对自身艺术价值取向的定位,如果追逐潮流,盲目崇拜,就会被潮流所淹没。如果盲目热衷技巧与花样的翻新,就会失去灵魂而显得苍白。如果一味沉浸于传统的完美样式,会失去创新的活力。如果浮于名利,就会猎奇搞怪,欺世盗名。个性语言的生成是在艺术家正确价值取向的指导下,用真性情,下真功夫,求真务实,才能有所创造的。由于艺术家的性情是个性化的,感受和认知是个性化的,那么表达这种个性化性情与感受的语言也是个性化的,事实上没有现成的共用语汇能够与这种个性化的需求直接对应。艺术家只有对艺术语言把握到极其纯熟的地步,才能达到对自我情性进行自由表达的状态。而艺术语言的把握却又不是简单的用功、用力的结果,而是需要高度的智性、领悟力与感受力,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个性化的语言方式。所以,个性语言的生成存在于自我寻找的过程,自我实现的过程,是真情性、真情感、真感悟达到一定程度的自然产物。个性语言不是从天而降的,也不是一夜梦醒而来的。

艺术家寻找的过程是一个经过多少次反复,多少次失败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只有逐步消除他人的影响,消除共用语汇模式化的面貌,才有个性语言产生的可能,不仅要消除外在的东西,还必须加强内在的修为。所以,艺术家个性语言的生成是完全的再创造。

当今时代是一个普遍联系而又不断产生交互的时代。外部文化情境的变化更加快速,因此,艺术家必然要在一个共同的语言平台上对话。大可不必过于担心趋同从众,产生失去自我的焦虑。艺术语言中的语汇和方式是共有的,艺术个性的不同,丝毫不在于你和别人使用了共同的语言方式,选取了共同的表现题材内容。这是必然而又自然的事情。但是艺术家内在固有的不同,会不由自主地在共同的东西上呈现出异样的光彩。可以说,个性语言是有目的选取个人与共用语汇的交汇方式与交汇点而加以整合消化,又在内在自我真实力量的驱动下自然生长而成的。是外在世界的万象万物与艺术家心灵体悟之间的特殊交会点,相互震颤而生发的独特形式。

讨论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这一矛盾对立统一体概念,可以使我们正确地把握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的相互关系,认识共用语汇与个性语言各自的特性,正确地处理各自形成过程中的关联性因素。从而使我们正确地把握艺术语言创造的一般过程与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