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全球风险社会:文化视角的阐释
如前文所言,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风险社会的形成机制问题。因此,下文主要来讨论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问题。黑格尔曾言,一个核心概念在各向度的充分展开,就是全部理论。对于全球风险社会,如吉登斯所言,风险“这个显然非常简单的概念(最)能说明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的一些最基本的特征”。[54]风险作为一种恒长存在,是全球风险社会的核心要素。因此,对全球风险社会形成问题的阐释可以从风险开始。
一 风险的概念阐释
欲了解风险社会应先理解风险。何谓风险?风险不仅是社会学家关注的话题,同样是经济学家关注的内容。关于风险,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阐释是不同的,不同社会学家的界定也不尽相同。在这里选取社会学界和经济学界研究风险的三位代表人物的风险论述来帮助我们理解风险,他们是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和美国经济学家弗兰克·奈特。
1.贝克的阐释
关于什么是风险,贝克前后做了多种界定,可归纳为如下几个方面。(1)风险不是现代社会的发明,但风险概念却是一个现代的概念,作为概念的风险指的是一种现代化风险或文明的风险。风险是工业化的产物,风险源自决策和人为不确定性。(2)风险是人造的混合物。它们包括和结合了政治学、伦理学、数学、大众媒体、技术、文化定义和认识。风险不仅是一个被完全不同的学科用于重要问题的概念,而且它是“混合社会”观察、描述、评价、批评其自己的混合性的方式。[55](3)风险是现实与非现实的结合体。风险既不是毁灭也不是信任/安全,而是“真实的虚拟”[56]。当风险指向现在,它是现实的;当风险指向未来,它是非现实的。总体上讲,由于风险不会在已经发生的破坏上耗尽自身,所以风险主要表现为一种未来的内容,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概念,预示着一个需要避免的未来。在这种意义上,风险与具体可感知的财富相比,具有某种非现实性,是一种猜测、一种关于未来的威胁和诊断。风险社会中,不明的和无法预料的后果成为历史和社会的主宰力量,不存在的、想象的和虚拟的东西成为经验和行动的原因。(4)风险表达的是一种中间状态。与毁灭不同,风险并不是指已引发的危害,风险概念刻画的是安全与毁灭之间一种特有的、中间的状态——“可能永不或尚未能够”(no-longer-but-not-yet)、“不再信任(安全),还未毁坏(灾难)”——这就是风险概念所要表述的。[57](5)风险是一种方式和方法的。风险是预测和控制人类活动的未来结果,即激进现代化的各种各样、不可预料的后果的现代手段,是一种拓殖未来(制度化)的企图,一种认识的图谱。风险是系统地处理现代化自身引致的危险和不安全感的方式,是一种预测无法预见的结果的方法。(6)风险社会的风险概念指知识和无知的某种特殊结合。[58]风险概念的意义是指一个世界,在此世界中的大多事物,包括外在的自然和由传统所决定和协调的生活方式,继续被认定是预订的(命运)。[59]
风险具有如下特征:(1)与早期的工业风险相比,新的现代化风险既不能以时间也不能以空间被限制,不能按照因果关系、过失和责任的既存规则来负责,不能被补偿或保险。[60](2)现代化风险具有潜在性、多样性、不可见性、非现实性、后果的不可逆性、全球性以及分布的不均衡性等特征。(3)风险以及风险社会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外在归因的不可能性。[61]外在归因的不可能性导致现代化风险的不可控性。(4)风险导致控制,风险越大,对控制的需求就越大,社会和国家的控制力度会增强。但事实上,风险已然超出了人类的掌控。风险具有以下几种分类方式:(1)早期的风险与现代化的风险,(2)自然风险与人为风险,(3)可计算的风险和不可计算的风险。
总的来讲,贝克在风险的反思性判断方面做得相当突出,他的风险社会理论反复在强调和说明现代化风险与工业化、现代化、决策,乃至文明之间的因果关联。在风险的确定性判断方面,由于缺乏对风险的本体论思考,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表现出一种模棱两可。在贝克看来,“风险同时是‘真实的’并是由社会认知和解释所构成的。其真实性产生于根植于持续的工业和科学生产及研究惯例的‘影响’”。[62]由此可以看出,贝克认为风险是一种非实质性和实质性并存的主观性存在、一种可能性、一种“真实的虚拟”,或“影响当前行为的一个参数”[63],贝克认识到了风险在认识论方面的主观性,但并不承认风险在本体论方面的客观性。而且,贝克明确指出,“世界风险社会中不可能再使风险客观化”[64],尽管贝克发现了,“正是文化的认识与定义形成了风险。‘风险’和‘对风险的(公共)定义’是同一的。”[65]关于风险存在的确定性及本体性分析,尽管贝克依据经验强烈地意识到了风险以及风险社会存在的真实性,但仍旧缺乏勇气断言风险及风险社会是一种客观实在,总的原因在于贝克没有找到风险的本体论结构和形式,因而无法对其存在性进行确定的判定。关于风险,贝克指明了它们的“社会根源”或“社会出身”,它们在决策方面的渊源,它们的“正常出生”、它们的合理内核方面的“和平本原”,以及它们在法律和规则的庇护下的“繁荣兴旺”[66]——这些关于风险形成的显著特征,但最终没有指明风险在何处、以怎样的方式被生产出来,而只是借助各种危机事实来表达风险及风险社会的实在性。贝克对基础概念“风险”本体论方面的缺陷、对风险本体存在性问题上的犹豫与骑墙最终造成了其风险社会理论整体上缺乏说服力,一定程度上削减了风险社会理论的影响力与功能。
2.吉登斯的阐释
在《失控的世界》一书中吉登斯对风险概念进行了历史追述和详细阐述。吉登斯指出,风险概念大约出现在16和17世纪,第一次使用风险概念的人是西方的探险家们,他们用风险这个词来指代航行到未知的海域,这赋予风险一词最早空间方面的含义。不久以后,风险的内容开始转向了时间方面,主要指在经济活动过程中,尤其是金融和银行业方面可能出现的不确定性。再后来,风险这个词就用来指代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情况。由于生活中处处存在风险,因此,人们忍不住要去冒险,而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因此,风险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一个致力于变化的社会的推动力,积极地接受风险是现代经济中创造财富的精神源泉。这样,风险暗示着一个企图主动与它的过去亦即现代工业文明的主要特征进行决裂的社会。[67]人们研究风险是为了对将来更好地进行控制和规范,而通过各种办法控制未来则是为了规避风险。吉登斯认为,解释上述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区分两种类型的风险:外部风险(external risk)和被制造出来的风险(manufactured risk)。所谓外部风险就是来自外部的、因为传统或者自然的不变性和固定性所带来的风险。所有传统文化的风险都是外部风险,如糟糕的收成、洪灾、瘟疫或者饥荒等。而被制造出来的风险,则指的是由人们不断发展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产生的风险,是指在人们没有多少历史经验的情况下所产生的风险。诸如全球变暖这类大多数环境风险就属于这一类,它们直接受到不断加强的全球化的影响。被制造出来的风险并不只涉及自然——过去所涉及的多数是自然的。它还渗透到生活的其他领域。被制造出来的风险的大小是难以估算的,保险精算对此也难以精确测量。因此当被制造出来的风险扩张的时候,风险也变得危险重重。[68]在对风险的研究中,吉登斯自创了“风险景象”一词。他将风险分为来自自然界的风险和由于现代性的到来引入的新风险景象(risk profile),新风险景象是指以现代社会生活为特征的威胁和危险,是人造的风险。[69]关于现代性的风险景象,吉登斯列举了七个主要的风险形式,分别是:1.高强度意义上的风险的全球化。2.突发事件不断增长意义上的风险的全球化。3.来自人化环境或社会化自然的风险:人类的知识进入到物质环境。4.影响着千百万人生活机会的制度化风险环境的发展,如投资市场。5.风险意识本身作为风险。6.分布趋于均匀的风险意识。7.对专业知识局限性的意识:就采用专家原则的后果来看,没有任何一种专家系统能够称为全能的专家。上述主要的风险形式又可以分为两类,前四种属于客观意义上的风险形式,后三种属于主观意义上的风险形式。[70]在对风险景象的分析基础之上,吉登斯提出,在现代制度范围内,风险是脱域机制的不良运作所导致的损害[71]。
在风险的反思性判断方面,与贝克的观点不同,吉登斯认为风险是脱域机制的不良运作所导致的损害。与贝克相比,吉登斯在风险的确定性判断上贡献良多。他首先确认风险是客观存在的,然后指出了现代社会的风险是一种现代性风险,并列举了现代性风险的七种主要形式。但与贝克一样,吉登斯同样没有指名风险存在的客观根据,并运用逻辑规律来进行推理。
3.奈特的阐释
弗兰克·奈特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一,也是西方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1921年,在《风险、不确定与利润》一书中,奈特开创性地将不确定性概念引入经济学。在对西方主流经济学完全竞争模型下得出的经济理论及经济学僵化且脱离实际的数学模型研究方法的批判和质疑中,奈特指出,完全竞争只是理想状态,在一个处处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不完全竞争才是实然状态,不确定性和风险是经济运行中十分重要的影响因素。因此他将不确定性引入经济学分析,并以此为基础对企业利润和企业的性质作了重新界定。奈特这种开创性的做法对现代经济学理论与方法产生了重要影响,直接导致了20世纪五个重要的经济学流派的诞生,它们分别是不确定性经济学、合理预期学派、制度经济学、经济博弈论和信息经济学。受教于他的影响,弗里德曼、詹姆斯·布坎南、乔治·斯蒂格勒和罗纳德·科斯等人分别做出创见性推进。
奈特的代表作《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是经济学史上伟大的里程碑式著作(乔治·斯蒂格勒誉之为“一战”前写就的今天仍具有重大影响的两本著作之一,另一部是费雪的《利息理论》)。在《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一书中奈特详细地阐述了他的不确定性研究及其成果。奈特的不确定性研究首先是从讨论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开始的,奈特认为:“在社会科学中,唯有经济学,或者更确切地说,理论经济学,一心一意地致力于登入精确科学之殿堂。在一定程度上,经济学之为精确科学,自然可分享精确科学的殊荣,却要承受精确科学固有的缺憾。如同物理学和数学,经济学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抽象以及脱离实际的成分。……出于特殊的缘由,经济学获得了适度的精确,然而付出的代价却是更大程度的不真实。”[72]在奈特看来,精确科学无非是进行抽象,最理想的方法是解析法。“然而不管什么类型的问题,运用解析方法总是相当的不完全。对于复杂现象之诸因素……如果我们将他们置于正常而现实的情况下,就像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必须面对的情况,解析法对其中绝大多数都无能为力。”[73]在这里,奈特所言的“复杂现象之诸因素”都包含着不同程度的不确定性,即风险。理论经济学研究的是在完全竞争条件下经济系统将会发生什么。然而完全竞争是一种理想状态,是一个“近似假设”,完全竞争与现实生活的偏差很大;自由竞争也不是指完全竞争或完美竞争,自由竞争仅是一种无可争议的“基本原则”[74],因此,完全竞争条件下的数理模型研究在奈特看来是“不切实际”的,而“不切实际”的原因在于这种研究假设和研究方法对现实状态和现实问题的“简化”[75]。理论经济学“不切实际”和“简化”的诸多表现之一就是对重要因素“不确定性”——在现实生活和经济活动中无处不在的因素——的忽视。在发现理论经济学研究方法这一重大缺陷之后,奈特遂将不确定性引入经济学分析,旨在探求经济活动“隐藏在风险或不确定性背后的机理”[76],缓解经济学竞争理论与实际竞争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
奈特首先对不确定性和风险作了严格区分,他用“风险”概念指代可以度量的不确定性,用“不确定性”,奈特对此特别加以强调——“真正的”不确定性,指不可度量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真实存在而且在发挥作用”,它们形成了合理的利润理论之基础,也能够阐释实际竞争和理论竞争之间的差异。[77]尽管奈特在开篇就对“风险”和“不确定性”作了区分,然而这种区分本身存在指代上的逻辑混乱:以“不确定性”指代不可度量的不确定性,这种界定本身就存在指代混乱。另外,既然风险是一种可度量的不确定性,那么何来所谓的“真实的不确定性”,“可度量的不确定性”难道不真实吗?英国学者安东尼·吉登斯后来在研究“风险”问题时就曾指出:“弗兰克·奈特在风险和不确定性间作了区分。他说风险关系到将来能够被计算的或然率,而不确定性则关系到不能被计算或然率。但是那种区分并不合理:中间还有许多模糊区域。在风险和不确定性之间并不存在严格的区分。”[78]另外,从日常经济学用于保险行业来看,人们基本上视不确定性为风险,并且主要使用风险这个词来表述经济领域中的诸多不确定性因子。相比之下,贝克的划分更为科学,贝克以“风险”概念为主,将风险划分为可计算的风险和不可计算的风险。依照贝克的划分,奈特的“风险”概念实则指可计算的风险,而“真实的不确定性”概念则是指不可计算的风险。而无论能否被计算,风险都是不确定性的一种表现。这样,奈特的不确定性研究实则是在研究“真实存在而且在发挥作用”的不可计算的风险在实际竞争中的价值。实际上在具体表述中,奈特自己也在使用“风险”这一概念:“利润显然是风险的结果。这里所指的风险,用其他更好的称呼,仅仅是独一无二的风险,是无法做出度量的风险。”[79]除了奈特之外,凯恩斯和斯蒂格勒等经济学大师都把不确定性、风险作为其经济学研究的主要变量。
二 何谓风险
1.风险
结合贝克、吉登斯和奈特的阐释可知,首先,风险是一种人类无法回避和漠视的客观实在,是人类社会及其个体都必须正视、重视和审慎应对的一种客观实在。其次,风险是一种不可见的客观实在,风险的不可见性是导致人们有意或者无意忽视它的一个主要原因。最后,风险是一种危险和机遇并存的境况。不确定性是风险的一个主要构成,风险的大小与不确定性成正比,一种境况的不确定因素越多,其风险指数也就越大,危险系数也就越高。风险同时还是一种机遇,令世人瞩目的成功者总是敢于抓住机遇穿越风险的人。总的来讲,风险是一种包含危险和机遇的客观实在。对于风险,标准不同划分出来的内容也不同。除了上文所讲的可计算风险和不可计算风险等分类,风险的一种重要划分是从成因方面的划分。根据风险形成诱因的不同,可以划分为自然风险和现代性风险。自然风险是自然界客观存在的风险,现代性风险主要是指现代社会下人为因素导致的风险,全球风险社会研究主要聚焦于现代性风险。
2.现代性风险
现代社会,对于人为因素导致的风险有两种称呼,一种是吉登斯提出的“现代性风险”概念,另一种是贝克提出的“现代化风险”概念。较之于“现代化风险”,“现代性风险”这一表述更为恰当和准确。为什么采用“现代性风险”而不是“现代化风险”概念呢?这是因为现代化是一个过程,一个包含着诸多内容的复杂进程;而现代性是现代化这个历史过程的总体性特征,是现代化过程的哲学特征。[80]现代化进程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四个领域展开:政治领域的现代化包括世俗政治权力的确立和合法化、代议制民主制度的设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建立和巩固和国家间政治制度的形成等内容;经济领域的现代化包括工厂制度的确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形成、现代金融体系的建立、自由贸易制度的完善和市场经济体系的建立与完成等内容;社会领域的现代化包括传统社会秩序的衰落、社会分工、社会分化、市民社会的形成和公民社会的发展等内容,文化领域的现代化包括宗教权威的衰落和世俗文化的兴起等;这些进程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现代社会的形成历程。而现代性是所有现代化过程和现代化结果所具有的一般性哲学特征。总的来讲,工业化、城市化、科层化、市场化、自由化、世俗化,殖民主义、民族主义、极端现代主义、市场自由主义,民族国家、市场经济、现代企业、现代城市、市民社会,这些现代化过程的种种创造物都是现代性的具体表征。那么在现代化过程中生产出来的风险同样具有现代性,既是现代性的表现,又是现代性的产物。风险社会的风险是整个现代文化体系的产物,伴随整个现代化进程而系统发生,现代性作为现代化过程的总体性特征和哲学特征,最能表明风险社会之风险的根本性特征。此外,作为一个哲学范畴,现代性表征的是现代文化及其现代化进程其本身所固有的一种根本性矛盾和悖论——这种根本矛盾根植于现代化的自我冲突——是现代化的基础与现代化的后果之间的矛盾。而且现代性问题不是一国之问题,而是世界之问题。现代性风险虽然发轫于西方,但随着现代化进程在东西方的铺展,随着全球进程的迈进,已经跨越民族国家的界限成为一种世界现象——全球风险社会——一种各国都必须面对的挑战。因此,用现代性风险这一名称能够更为完整地概括由现代社会人为因素导致的风险的所有特征。全球风险社会主要聚焦于现代性风险,对全球风险社会形成机制的分析,因此也主要集中于对现代性风险形成机制的阐释上。
三 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
如前文所述,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中是按照“人为不确定性——现代化风险——(全球)风险社会”这个逻辑解释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问题的。其中,人为不确定性是逻辑起点,是一切问题的最初根源,现代化风险是中间环节。现代化风险由人为不确定性转化而来,并最终演变为全球风险社会。总的来讲,全球风险社会是人为不确定因素这个变量不断积聚和扩散的后果。对于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贝克的逻辑可以用图2-1表示。
图2-1 全球风险社会:贝克的逻辑
但事实上,全球风险社会及其公共危机的形成并非只遵循“人为不确定性——现代化风险——(全球)风险社会”这一逻辑线索和发展路径。因为,不只是不确定性会导致风险,确定性也是风险的重要来源之一;不只是人为不确定性会导致现代性风险,人为确定性也是现代性风险的来源之一。诸多政治学和经济学理论研究已经表明,在非民主社会,人们通过制度建构手段确定的一些不合理的人为确定性因素是现代性风险,现代社会诸多矛盾、冲突和公共危机的主要根源。因此,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过程还存在另一条逻辑线索和发展路径,这就是:“人为确定性——现代性风险——全球风险社会。”此外,尽管对全球风险社会的分析主要聚焦于人为因素导致的现代性风险,但全球风险社会之风险还包括自然界本身存在的自然风险。随着人类行为的不断扩张,这些自然风险与现代性风险往往交织在一起发挥作用。这样,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路径可以用图2-2表示。
图2-2 全球风险社会的形成逻辑
四 全球风险社会:暗物质和暗能量[81]
2003年,科学家们找到了能够证明暗物质和暗能量存在的新证据,从而进一步明确了宇宙的能量分布。这一突破被美国《科学》杂志评为年度十大科学成就之一。美国匹兹堡大学斯克兰顿一个多国科学家小组借助WMAP,发现了暗能量存在的直接证据。WMAP的探测结果包括以下内容:一是宇宙的年龄约为137亿年,二是宇宙由暗物质、暗能量和普通物质三种要素构成,其比例分别为:暗物质占23%,暗能量占73%,普通物质占4%。其中,所占比例最多的恰恰是人类最迟发现的暗物质和暗能量。由于暗物质不与光发生作用,因此利用天文学的光手段是看不到暗物质的,因此长时间以来人们没有发现暗物质的存在。根据科学家的研究,暗物质很可能是由宇宙早期遗留下来的、稳定的、只有弱作用的重粒子(WIMP)构成。与暗物质一样,暗能量是宇宙构成之不可见的另一组成部分。与暗物质不同的是,暗能量更接近能量,而不是一种物质。暗能量在宇宙中起斥力作用,但又不能严格说其是一种斥力,只能称其为能量。具有斥力作用的暗能量的发现使学者们认识到,宇宙不仅是在膨胀,而且是在加速膨胀。暗能量在宇宙中更像是一种背景,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确实存在,且起着非同一般的作用。有人把暗能量称为“真空能”。关于真空能,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有科学家认为真空不空,只是物理的探测仪器探测不到,“真空”中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与暗物质、暗能量和真空能这些物理学概念和存在一样,全球风险社会的提出和存在也是一个极富争议的话题。因为无论是自然风险还是现代性风险都具有不可见性,因而全球风险社会也是不可见性的。这种不可见性不仅使得人们长久以来没有发现现代性风险和风险社会的存在,而且还成为一些人反对其存在的理由。现代性风险和全球风险社会,就如同暗物质和暗能量一样,是一种具有非同一般影响的客观存在,是人类当前生存的主要背景,并且其对人类的未来发展同样具有不可忽视和不可估量的影响。
除了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之外,全球风险社会的现实表征就是频频发生的各种公共危机。然而公共危机是一个很古老的现象,对公共危机的分析需要从前现代社会开始。
[1] 〔英〕卡尔·波兰尼:《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冯钢、刘阳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第56页。
[2] 〔英〕特里·布劳斯:《20世纪看得见的历史》,周光尚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第75页。
[3] 参看〔美〕芭芭拉·沃德、〔美〕勒内·杜博斯《只有一个地球——对一个小小行星的关怀和维护》,《国外公害丛书》编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4] 参看〔美〕丹尼斯·米都斯等《增长的极限——罗马俱乐部关于人类困境的报告》,李宝恒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5] 参看联合国世界环境和发展委员会《我们共同的未来》,王之佳、柯金良等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6] 参看〔美〕欧文·拉兹洛《布达佩斯俱乐部全球问题最新报告:第三个1000年》,王宏昌、王裕木隶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
[7]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15~19页。
[8]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24页。
[9]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7页。
[10] 注:关于“世界风险社会”和“全球风险社会”两个概念属于汉语翻译时出现的差异,本书选取“全球风险社会”这一概念。
[11] 〔德〕乌尔里希·贝克:《“9·11”事件后的全球风险社会》,王武龙编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4年第2期,第72页。
[12]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41页。
[13] 新华网:《地球迎接第70亿位居民》,http://news.xinhuanet.com/2011-10/23/c_122187718_4.htm。
[14] 网易:《最新地球生命力报告发布:全球自然资源持续减少》,http://news.163.com/08/1029/12/4PE3Q4NH000120GU.html。
[15] 新华网:《世界人口已经达70亿 地球之殇:载不动几多愁》,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1-11/03/c_122230984.htm。
[16] 网易:《联合国环境署:全球25亿人口没有充足的清洁水源》,http://news.163.com/10/0322/10/62CE9943000146BD.html。
[17] 〔美〕阿尔·戈尔:《难以忽视的真相》,环保志愿者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第8页。
[18] 〔美〕约翰·麦克黑尔:《未来的未来》(John McHale,The Future of the Future,New York:George Braziller,1969,p.15)。转引自〔加〕D.保罗·谢弗《经济革命还是文化复兴》,高广卿、陈炜译、朱邦俊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第1页。
[19] 转引自〔美〕阿尔·戈尔《难以忽视的真相》,环保志愿者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第10页。
[20] 〔美〕米歇尔·沃尔德罗普:《复杂:诞生于秩序与混沌边缘的科学》,陈玲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第4页。
[21]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7页。
[22] 注:“世界风险社会概念”见〔德〕乌尔希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全球风险社会概念”见〔德〕乌尔里希·贝克《“9·11”事件后的全球风险社会》,王武龙编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4年第2期。国内著作因为翻译原因,导致这两个概念在贝克的文中先后出现,但究其含义是一致的,本书通篇均采用“全球风险社会”这一概念。
[23] 〔德〕乌尔里希·贝克:《“9·11”事件后的全球风险社会》,王武龙编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4年第2期,72页。
[24]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21页。
[25] 参见〔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一部分“生活在文明的火山上:风险社会概观”。
[26] 〔美〕阿尔·戈尔:《难以忽视的真相》,环保志愿者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第8页。
[27]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32页。
[28]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225页。
[29] 参看〔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一章“论财富分配的逻辑和风险分配的逻辑”。
[30] 成伯清:《“风险社会”视角下的社会问题》,《南京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第129页。
[31]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34~35页。
[32] 〔德〕乌尔希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75~178页,
[33]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225页。
[34]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54页。
[35] 成伯清:《“风险社会”视角下的社会问题》,《南京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第129页。
[36]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0、24页。
[37] 注:广义的“现代文化”,即“现代文明”。
[38]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0页。
[39] 〔德〕乌尔希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5页。
[40]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24页。
[41]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24页。
[42]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25页。
[43] 参看〔德〕乌尔希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5、29、175页。
[44]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19页。
[45]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2年第4期,第47页。
[46]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4页。
[47]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2年第4期,第49页。
[48]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35页。
[49]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16~19页。
[50]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政治学》,《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5年第3期,第45页。
[51] 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政治学》,《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5年第3期,第43页。
[52] 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政治学》,《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5年第3期,第44~45页。
[53] 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2年第4期,第47页。
[54] 〔英〕安东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周红云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第16~17页。
[55]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88页,黑体乃原文所加。
[56]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2年第4期,第49页。
[57]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75页。
[58]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81页。
[59]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80页,括号乃作者本人所加。
[60]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01页。
[61]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译林出版社,2004,第225页。
[62]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84~185页。
[63] 〔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再思考》,《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双月刊)2002年第4期,第49页。
[64]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80页。
[65]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75页,黑体是原文所加。
[66] 〔德〕乌尔里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67页。
[67] 〔英〕安东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周红云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第18~20页。
[68] 〔英〕安东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周红云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第22~25页。
[69]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第96~97页。
[70]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第109~110页。
[71]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第112页。
[72]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3页。
[73]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4页。
[74]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8页。
[75]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14页。
[76]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16页。
[77]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16页。
[78] Giddens,A. and Pierson,C.(1998)Conversation with Anthony Giddens:Making Sense of Modernity.(Cambridge:Polity)pp.104-105.转引自〔德〕乌尔希里·贝克《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46页。
[79] 〔美〕弗兰克·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郭武军、刘亮译,华夏出版社,2011,第39页。
[80] 周宪、许钧主编《自反性现代化》,商务印书馆,2001,总序第2页。
[81] 注:关于“暗物质和暗能量”的论述参看中国科学院网站高能物理研究所2009年7月23日发表的文章《暗物质与暗能量》,http://www.ihep.cas.cn/kxcb/kjqy/200907/t20090723_21602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