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我又成麻烦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空气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莫池鱼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心跳声。她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维持着扭头的姿势,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到极致,映着窗外街心公园模糊的树影,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那个男人……
那个在瓢泼大雨中,面目狰狞地追着她叫骂,最终在便利店门口被店员呵斥走的男人……
那段被她刻意尘封、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带着冰冷雨水和刺耳咒骂的恐怖记忆,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潘多拉魔盒,裹挟着陈腐的恐惧和羞耻,轰然炸开!
司故渊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她惨白失血的脸上。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骤然停止的呼吸、僵硬的肢体、眼中瞬间碎裂又弥漫开的巨大恐惧和难以置信——都清晰地落入他眼中,印证了他十年前的所见,也印证了他此刻的猜测。
“他是谁?”司故渊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近乎残忍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莫池鱼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莫池鱼,回答我。”
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终于劈开了莫池鱼僵硬的外壳。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剧烈的喘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真皮座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不是……”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抗拒,“你…你怎么会…看到?那…那跟你没关系!”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试图筑起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那段记忆太不堪,太羞耻,是她拼命想要抹去的污点,绝不能被眼前这个已经洞悉了她太多秘密的男人知晓!
“跟我没关系?”司故渊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她慌乱躲闪的目光,“那个男人,在雨里追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骂她是‘赔钱货’,骂她‘克死爹娘’,威胁说‘不把东西交出来就打死你’……”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复述着,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莫池鱼最深的伤口。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莫池鱼痛苦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恶毒咒骂,时隔十年,从这个男人口中再次清晰地重现,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超过了当年。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扒光的痛苦让她几乎崩溃。
司故渊看着她蜷缩哭泣的样子,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没有停止追问,反而身体再次前倾,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莫池鱼窒息。
“他当时要你交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却又非要逼她亲口承认,“和你爷爷现在的手术费,有没有关系?莫池鱼,看着我!”
最后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莫池鱼被那强大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眸。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也看到了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非要得到真相的执拗。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和残酷的逼问下,轰然倒塌。
巨大的绝望和无助感淹没了她。她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座椅上,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自尊、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她放弃了抵抗。
“……是……房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老家的……房契。”
司故渊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了然。
“他是我爸……”莫池鱼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粘在苍白的皮肤上,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刻骨的痛楚和无法言说的耻辱,“……生父。”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光是承认这一点就耗尽了所有勇气,才继续用破碎的声音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是个赌鬼。我妈……就是被他气死的。那年,他输红了眼,想偷走爷爷藏着的房契去翻本……被我发现了……”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男人狰狞扭曲的脸,粗暴的翻箱倒柜,她死死护着抽屉的尖叫,最后被他狠狠推搡着追打出门,在冰冷的雨水中拼命奔跑……
“我抢了房契就跑……他追着我……后来,爷爷报了警……他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就……不知所踪了……”
车厢内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司故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愤怒?了然?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泛白。
“所以,”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少了几分逼问的锐利,多了几分沉凝,“现在,他又出现了?”
莫池鱼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她睁开泪眼,看向司故渊,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
“爷爷的病……需要钱……”她哽咽着,艰难地吐露着更深的噩梦,“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找上门来……威胁爷爷……说如果不给他二十万……就……就把当年他坐牢是因为我‘诬告’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爷爷在老家……抬不起头……还扬言……要在我公司闹……”
她说不下去了。那种被毒蛇缠上、甩不脱又无力抵抗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父亲的出现,比手术费的短缺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他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随时准备将她和她珍视的家人拖入更深的泥沼。
司故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他明白了。这才是压垮莫池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仅是手术费的经济压力,更是这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生父带来的、足以摧毁整个家庭的持续威胁和羞辱!
他沉默了几秒,车厢内的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莫池鱼蜷缩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不知道这个已经将她所有不堪过往都看透的男人,接下来会做什么。
司故渊的目光扫过她手机上那个转账确认界面——三十万,无息借款。然后,他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不是转账,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是我。”司故渊的声音冷冽如刀,带着一种莫池鱼从未听过的、令人心悸的森然命令感,“查一个人。姓名莫志强,莫池鱼的生父,有赌博和入狱前科。我要他最近所有的动向、联系方式、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他威胁其家人索要钱财的证据。”
“另外,联系市一院心脏外科的秦主任,安排一个叫莫国华的病人,尽快进行心脏搭桥手术,用最好的医疗资源,费用从我私人账户走。封锁所有病人信息,除了直系亲属莫池鱼,任何人不得探视,尤其是一个叫莫志强的男人。如果他敢出现在医院附近……”
司故渊的声音顿了顿,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直接报警,以敲诈勒索和危害病人安全为由,让张律师处理,我要他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骚扰的可能。”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敲打在莫池鱼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心上。
莫池鱼彻底呆住了,连哭泣都忘记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司故渊冷峻的侧脸,看着他以如此雷霆万钧、不容置疑的方式,瞬间接管了她那混乱绝望、似乎永无宁日的困境。
他不仅给了她救命的钱,更要……彻底斩断那根缠绕了她十年的毒藤?!
司故渊结束了通话,将手机丢在中间的储物格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这才转过头,再次看向已经完全懵掉的莫池鱼。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那份冰冷的审视似乎褪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
“三十万,是手术费、康复费,以及,”他盯着她泪痕交错、写满震惊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买断那个男人对你和你家人所有骚扰权的费用。”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将她笼罩,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莫池鱼,你的麻烦,从这一刻起,归我处理。”
“现在,告诉我,十年前那个雨夜,你冒着被他追上的危险也要跑出来,除了逃命,”他的目光锐利如昔,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探究,“是不是还因为……便利店里,有你想买给爷爷的止痛药?”
莫池鱼浑身剧震,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羞耻,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洞穿灵魂、连最细微的温暖都被看见的……巨大的、无法承受的震撼与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