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店的月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林淑慧坐在办公室正中的位置上，低头看着资料，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等所有部门的人都汇报完了，林淑慧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资料，说：“这个月宴会厅的订单量又下降了3%，谁来解释一下，这是第二个月下降了，我记得上个月下降了2%。”
“林总，刚才我有提到这个问题，主要现在，有许多年轻人都选择了旅游结婚，把钱花到了国外。还有就是许多企业在控制开销，有些内部的宴请，都在内部解决了，所以有所下降。不过我们年终的订单量还是呈上升趋势的，现在的订单量，已经和去年的订单量持平了，现在离年终尾牙还有3个多月，还会进一些订单，势头还是不错的。”主管销售的副总潘会东说。
“年终的订单，现在只是预期，有任何问题出现，这些订单，马上会消失，先看眼下的吧。这个月，我拿到了月湖大酒店和水城大酒店的数字，月湖大酒店宴会厅的销售额已经连续半年上涨了，水城大酒店还差一些，但是半年以来，都是持平的，还有差一些的锦鲤大酒店，今年宴会厅的营业额也是上涨的，这是怎么回事？各位，都是酒店的副总，我不相信，这些数字，你们是第一次听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看来咱们酒店出大问题了。”林淑慧看了一下在坐的几位副总，接着说：“现在华氏集团是什么情况，相信在座的都知道，除了金腾时装，老板抓的最紧的就是金腾大酒店和华氏大厦，保金集团的珠宝展，只有5个月的时间，就要开展了，前天华董亲自去了华氏大厦，看装修进度，在现场骂了李若华，直接开除了现场的总工马南涛，马总工在华氏集团服务20多年了，大大小小完成了不下一百个项目，就一条进度安排不合理，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啊，直接开除了，大家都知道，华氏集团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绩，就是因为华氏的冷酷无情呀，华氏是一个只念功劳不念苦劳的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各位如果忙着找理由解释失误，我想离离开华氏的时间也不长了，华氏的高薪，只能付给那些永远有竞争意识的人，做生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现在已经不进了，各位，紧张起来吧。别的不多说了，你们任何一位，都比我在华氏的时间长，各自斟酌吧。”
林淑慧见几位副总都不说话，直视着顾炎说：“顾副总，今天宴会厅，有几桌客人？”
“6桌。”顾炎说。
“孙秘书，去问一下宴会厅，有几号吃完了，我要和几位副总去品剩下的菜。”林淑慧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做记录的秘书孙米米说，孙米米连忙站起来，说：“好的，我马上去问。”
不到5分钟，孙米米回到会议室，说：“云烟阁的客人刚走，翠湖厅的客人已经上了水果，应该也快了，我已经让宴会厅那边留了菜。”
“那现在过去吧，顾副总，请总厨也去一下，谢谢！”
顾炎点点头，快步走出去了，刚才林淑慧骂销售部的时候，他在想，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但是林淑慧并没有再往下说，他以为是要给他留面子，原来是现场挑毛病，他的心里很紧张，他很清楚，在这个酒店里，其他几位副总，都是干了20多年，才慢慢干上来的，在酒店的威望很高，只有他，是林淑慧当了总经理后，破格提上来的，如果林淑慧要对他发难，他相信，没有人会帮助他，应该说大家都在等着煽风点火。顾炎心里出汗了，表面上看上去还是很冷静，他一边快步往宴会厅走，一边想着自己是否出了什么纰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顾炎很快走到了宴会厅的云烟阁，有两个人在云烟阁小声地争持起来，一个是总厨赵平卓，一个竟然是林淑慧的内勤秘书小高。
“这个菜，客人扔进去了牙签，不可能给高层品了，撤下去很正常呀，小高，你太古板了，这个菜哪个副总没有尝过，根本不用今天必须尝，你看你，急啥？”赵平卓嘻嘻哈哈地说着，眼神却不太友善，伸手要去端白玉银鱼羹，小高伸手按住，说：“赵大厨，不是我死板，刚才孙秘书告诉我了，宴会厅保持原样，一样也不能动的，我就是一个小内勤，不要为难我呀。”
“小高，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谁为难你呢，关键这个菜不卫生了，让几个大领导过来，看了也不好呀，其他的不是都没有动吗？”赵平卓说着，还要端菜，小高按着不放，说：“大厨，你看这里好几个人都看着呢，我还没有过试用期呢。”
“怎么了？”顾炎问。
“这个菜，被客人丢进牙签了，我要撤走，小高不让，给我杠上了，这让几位副总看见，多不好。”赵平卓一看顾炎来了，松了一口气，说，同时要端起羹盘，小高脸一沉，按的更紧了，说：“顾副总，你说怎么办吧，是不是端走？”
“一个不卫生的菜，也没有办法品，端走吧。”顾炎说，小高只好放开了手，赵平卓端起菜，递给身边一个服务员，说：“扯了这个菜吧，没有办法品。”
服务员刚走出云烟阁，林淑慧和其他几个副总到了，林淑慧问服务员说：“这个菜为什么扯了？”
“菜不卫生，客人丢了牙签在里面。”服务员说。
“那必须重点品一下，客人是多么不满意，都把牙签仍进去了。”林淑慧说着，从服务员的手里接过羹盘，放到桌子上，拿了一个羹勺，尝了一口，放下。接着去尝其他几个剩的比较多的菜，几个副总，也跟着尝了一遍。
尝完后，林淑慧问赵平卓：“赵大厨，这些菜，上之前，有多少是你亲自试的？”
“三四道吧，每桌都大概三四道。”赵平卓说。
“白玉银鱼羹，是你做的，还是你徒弟做的？”林淑慧拿下羹盘上的小纸签，上面写着赵平卓的名字，赵平卓面不改色地说：“我做的，这个菜没有问题。”
林淑慧点点头，这时小高走过来说:“林总，翠湖厅的客人走了。”
林淑慧和几个副总，又和赵平卓他们一起，品了翠湖厅的菜，品完后，林淑慧说：“顾副总，一个小时候，请到我的办公室一趟。”
“好。”顾炎说，心里觉得肯定会有大事发生，今天的品菜太突然了，而且显然是有安排的，要不小高也不会守在宴会厅，他觉得林淑慧要对后厨动手了，但是不知道要怎么个动法，今天的菜，基本都在水平上，就是一个白玉银鱼羹，总觉得吃着有点不在状态，但也说不出什么问题，应该说算不上有问题，也许就是因为赵平卓非要扯下这道菜，他才觉得这道菜有问题。
顾炎回答办公室，刚坐下，赵平卓敲门进来了，照直坐在顾炎对面，说：“顾副总，你看出来了吗？林淑慧是冲着我来的，带着几位副总，兴冲冲地杀过来，她是啥意思？说句不好听的，她懂菜吗？我做了30年的总厨了，在水城市，谁敢在我的面前说，他比我懂菜。”
“赵大厨，你不要多想，这只是例行的品菜，咱们不是每个月都品吗？”顾炎笑着说。
“哼哼，林淑慧她别觉得自己有啥了不起，她是个什么货色，谁还不清楚，我不怕她，她也不用给我来这个，有话直说，有屁直放。在这个酒店里，除了华董，谁敢说比我的付出的心血多，这是我看着金腾大酒店从4星升的5星，从5星升的6星。整个后厨，一百多个厨师，没有我，开的了饭吗？”赵平卓气哼哼地说。
顾炎点点头，赵平卓接着说：“一个小时后，让你去找她，说啥，想算计我，我给她留个面子，我不直接找她，你去告诉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把我逼急了，我和华董是什么关系，让她掂量着点。”
“赵大厨，不要说这样的话，让别人听到，也不利于酒店的工作开展，我们只是要谈保金的业务。”顾炎说，心里骂赵平卓，你他妈要是不怕林淑慧，直接去找她呀，她就在办公室，在我这里骂骂咧咧的，换句话说，林淑慧真的要整走你，那也正常，谁让你的嘴巴这么臭，天天口无遮拦，在后厨独断专行，不要说林淑慧看不下去他，有几个人能看下去，不过他仗着是酒店的开国元勋，别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别当我是傻子，哼哼，我走过的路，比她过的桥都多，不是我瞧不上她，你说她懂什么？她懂酒店的管理吗？有事没事，到后厨溜达一圈，戴个白手套，到客房转悠，还都挑晚上12点之后，你知道客房那些人都是怎么骂她的吗？我都听不下去。她来快6年了，我看她也就是一个领班的能力水平，要不是你们几位副总挑大梁，酒店早就黄了，这咱们也没有办法，老板要用她，养着呗。华董一世英名，怎么就在这骚娘们的事上烦了糊涂，唉，我也是不想酒店就栽在这个骚货的手里，我看出来了，她是消停了没有多长时间，要折腾了，巴拉巴拉，酒店里其他部门都动过刀子了，就剩后厨了，我看这次就是要开后厨的刀了。”赵平卓阴阳怪气地说，见顾炎也不说话，心里明白了，顾炎是不会说啥的，他也从这里捞不到什么干货，就站起身来，说：“唉，我跟你们不一样，酒店就像我的儿子呀，谁要想对酒店不好，我的心里疼啊！”
“赵大厨，你说哪里话，晚上不是还有几桌菜呢，赶快去看看吧，现在竞争太激烈了，水城市其他几家大酒店，现在势头都不错，咱们要加劲干，你是主力，全靠你了。”顾炎赔笑着说。
“算了，我们这些老东西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不懂！”赵平卓说完，悻悻然地走了。
顾炎看看时间，该去林淑慧办公室了，就匆匆喝了几口水，上去了。
顾炎来到林淑慧的办公室，林淑慧请他坐下，说：“现在你主管餐饮这一块，说说你的看法吧。”
“餐饮这一块，我认为还是比较稳妥的，赵大厨虽然不太变通，但是水平是有目共睹的。”顾炎说。
“如果你只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就直接说吧，酒店要把赵平卓辞退。”林淑慧说。
“辞退，这是谁的决定？太突然了吧？他在酒店干了30多年，厨师又都听他的，辞退他，酒店的运营肯定受到影响。”顾炎说，他没有想到林淑慧开口就是这样的决定，太突然了，也太大胆了，六星级酒店换总厨，这不是一句话的事。
“影响是什么？厨师听的是总厨的，是这个岗位，而不是这个人。会有几个人不满，离职，可以，谁因为赵平卓离职，要走，酒店随时批准。”林淑慧说。
“这是华董的意思？”顾炎问出来这句话，又后悔了，但是话一句脱口，收不回来了。
“这是运营的需要，酒店不需要一个没有任何创新意识，也不同意引进新理念的总厨，我告诉你这个事，是要你去解决这个事情，一个月时间，让赵平卓离职，合同我已经让法务拟好了，两种处理方式，一是签5年的竟业合同，一次性付他5年的工资，让他直接休息5年，酒店的菜谱不能变，他的招牌菜留下。二是签3年的竟业合同，一次性付他3年的工资，他可以到南方去发展，但是不能用在金腾达酒店的履历，酒店随时会进行追踪，如果违反合同，走法律程序。”林淑慧说。
“要是赵平卓不同意呢？两条都不选。”顾炎说。
“按劳动法处理。”林淑慧说。
“林总，这个事很棘手，我觉得需要时间和赵平卓来谈，他不是普通员工，他在酒店30多年了，就这样开掉，酒店的震动太大了。而且他走了，谁来接手总厨？他有5个徒弟，在酒店也都是得力的人，他走了，那5个人要也甩手，怎么办？快到年底了，而且保金的客人过两个月后，会先来一批人来考察酒店情况，所有的事情碰到了一起，会受到影响，到时候更难处理呀。”顾炎顿了一下，说。
“顾副总，这个事情，为什么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你想过没有，就是要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尽快处理。新的总厨，是我谈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谈到的，一个月之内会到任，因此，赵大厨必须走。酒店开出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这是念在他在酒店服务了30多年。我希望在一周内看到赵平卓递上来的辞职信。”林淑慧说。
“这个事肯定会闹得很大，可能还会闹到华董那里。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处理方式。”顾炎皱着眉头说，心里想这样的事情肯定要落到自己的头上，在这个酒店，林淑慧捏的最紧的人，也就是他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搞不定赵平卓，赵平卓是从一个小饭馆干起来的厨子，没有啥文化，脾气又大，说不好，会掀桌子的，到时候后闹得不可开交，说不准，林淑慧会直接拿自己当替死鬼。
“这个是过去四年，每个季度，我请美食家和各地的著名厨师来酒店品菜的详细评价和评分，每一份上，都有美食家和厨师的签名，把这个拿给赵平卓吧，酒店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林淑慧把一份厚厚的菜品评分单递给顾炎，顾炎翻了几页，说：“明白了，我会尽快处理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顾炎走出林淑慧的办公室，手心里全是汗，他没有想到，林淑慧为了合理的开除一个人，准备了4年的资料。她的手上，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资料，他觉得肯定有，他突然觉得，不止自己被林淑慧紧紧地捏在手里，酒店其他几个高管也被林淑慧紧紧地捏在手里，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而已。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顾炎走后，林淑慧给负责人事的副总江子陆打了一个电话，说：“从本月开始，按照年终的标准，进行绩效考核，同时实行末位淘汰制，每个部门每个月至少淘汰3%，直到年底。人事部同时做好人员储备工作，不能出现人员紧张的情况。”
“今年进行3个月的绩效考核，那奖金是每个月都发吗？”江子陆问，心里觉得有些突然。
“是，奖金每月发，保金集团是我们酒店今年和明年上半年最重要的案子，在这段时间，激励员工，做到最好，同时也是一个提升员工服务素质的机会，全酒店参与，人事部必须做好考核工作，实事求是，我不希望，每年考核都收到匿名信，江副总拜托了。”
“林总放心，人事部一定会和各部门共同把考核的事情做好，请放心。”江子陆放下电话，一头雾水，他在想，到底林淑慧给顾炎安排了什么样的工作？会不会和接下来的绩效考核有关系，不过，无论有没有关系，人事部必须把这个工作做好，保金的案子顶在头上，任何部门，任何人出了问题，都会和人事部扯上关系，都有可能让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