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回忆与感知的关联意向。——时间意识的诸样式
我们现在来考虑“回忆”意识。它作为未变异的意识是“感觉”,或者同样可以说,是印象。或者更清楚些:它有可能含有想象材料,但它本身不是对另一个作为相应感觉的意识的想象变异。但在它之中包含着一个显象。我回忆一个过程:在回忆中包含着对这个过程的想象显象,这个过程是带着一个显象的背景而显现的,我自己也属于这个背景;这整个显象都具有想象显象的特征,但具有一个信仰样式,它构成这个回忆的特征。而后我们可以将这个回忆本身置于想象之中,可以在想象中,也可以在回忆中拥有回忆:我生活在一个回忆中,一个回忆出现了:“我回忆了这个或那个”,或者我想象我有一个回忆。在这里我们虽然发现,回忆的样式转变为一个相应的想象材料,但回忆的质料、回忆—显象本身却没有进一步变异,正如在它之中包含的想象材料没有进一步变异一样。没有二阶的想象材料。而构成回忆质料的整个质料回忆—显象就是想象材料,并且不会发生进一步的变异。
如果我进一步具有对一个回忆的回忆,那么在与一个回忆过程的关联中,亦即在与一个各个想象显象以质性的样式站立并流逝于其中的意识的关联中,便会出现一个“变异了的”回忆。这里可说的东西在根本上是与前面相同的。素朴回忆的质性样式被“对回忆的回忆”所取代,即是说,我具有一个在回忆的质性样式(与整个回忆过程融为一体)中的回忆想象材料。但回忆想象材料是关于……的回忆之特征,建基于一个想象的显象上,而这个显象在素朴回忆与回忆之回忆那里是同一的相同者。如果有人说,回忆的特征相对于所有构成其内容的东西而言就在于:一个立义在此,它给出它与现时的感知现实的关系,那么至少在这里含有正确的东西;但这并不会改变前面之所说。这样,我们对这个立义本身就必须区分内容与信仰样式。当然,例如在我现在所具有的素朴回忆中的立义,以及在那个回忆之回忆(它使被回忆的回忆与一个作为现时点的被回忆的现在联系在一起)中的立义,这两者乃是不同的立义。然而主要的问题在于,(我们完全以直觉方式恰恰看做显现的)显象是不可能发生变异的。这同样也适用于回忆立义的内容,它们使显象与现在联系在一起,它们自然就不会是完全直观的。
回忆的特征就是这个与现时现在的关联,它与“单纯想象”的区别也在于此,但它不能被理解为是一个外部附着的东西。它显然与每个感知与一个现时的现在的关系相类似。此外,就像每个回忆指明一个无限的回忆关联(指明一个先前的东西)一样,每个感知也都回指向一个无限的感知关联(一个多重的无限性)。(这个“这里”在此是无法被感知的,即是说,没有在回忆本身中被给予。)我们现在也可以纯粹自为地、撇开它的关联来考察一个感知。但即便这个关联不是作为与其他感知的关联而实项地在此,它也仍然“潜能地”(potenziell)处在意向中。即是说,如果我们考察每一瞬间的完整感知,那么这个感知仍然具有各种关联,因为在它之中会包含着一个确定或不确定的意向组合,它们继续延伸并且在运用时从各个感知中得到充实。这些关联意向是无法切割出去的。至于个别的感觉,它实际上不是个别的。即是说,原生内容始终是立义目光束(Auffassungsstrahlen)的载者,而且若没有这些载者,立义目光束也就不会出现,即便这些载者还是如此地不确定。在回忆中的情况也是如此。回忆自身具有其“关联”,即它作为回忆具有其形式,我们将它描述为指向前和指向后的意向因素,没有这些因素,这回忆也就不能存在。回忆要得到充实,就需要有多系列的回忆,这些回忆汇合到现时的现在为止。不可能将自为的、撇开那些将它与其他回忆联结在一起的意向的回忆与这些意向本身分离开来。
“自为的”回忆已经具有这些意向,从它之中无法提取出“单纯的想象”。如果现在有人说,回忆还是对一个先前的现在的回忆,是一个拟—感知,它使一个时间进程被意识到;为什么不能把握住这整个现象,并且将两方面的本真回忆意向切割出去呢?——那么对此的回答是:感知本身、“原本的”行为并不仅仅具有其空间性关联,而且也有其时间性关联。每个感知都有其滞留的和前摄的晕。即便是感知的变异也必须——以变异了的方式——含有这种双重的晕,而使“单纯想象”有别于回忆的地方就在于,这整个意向组合这一次〔在涉及回忆时〕所具有的现时性的特征,那一次〔在涉及“单纯想象”时〕则具有非现时性的特征。
每个感觉都具有其意向,它从现在引向一个新的现在,如此等等:对将来的意向,以及另一方面对过去的意向。就回忆而言,它也具有其合乎回忆的将来意向。这些意向是完全确定的,只要它们的充实(就这种充实能够进行而言)有确定的方向,并且在内容上完全确定,而在感知的情况中,将来意向就其质料而言通常是不确定的,并且只有通过进一步的实际感知才得以确定。(确定的仅仅是,总有某个东西会到来。)
至于过去意向,它们在感知中是完全确定的,但可以说是颠倒的。在各个感知与回忆链之间有一个确定的关联,但在其中规定日期的是回忆意向(作为单方面指向的),这些回忆显而易见都只是可能性而已,它们只是以例外的方式,或只有它们中间的几个,才与感知一同现时地被给予。但另一方面,感知却带有相应的过去意向,但这些意向是空乏的,与那些回忆或回忆关联相应。无论是那种指向现时现在的空乏的刚刚过去(Soeben-vergangen),还是那些可以说是涉及离得更远的东西的含糊的、空乏的意向,它们都是指向现在的。这些意向被现时化,或者说,它们得到充实,因为我们可以说是通过回忆而跳跃性地将自己回置于过去之中,并且直观地在直至现在的进步中把过去再次地当下化给我们。可以说,当下始终是从过去中诞生的,当然,一个确定的当下是从一个确定的过去中诞生的。或者更确切些,一个确定的河流在不断地流动发生,现时现在沉下去并且过渡到一个新的现在之中,如此等等。即便它是一种先天的必然性,它也仍然受一种“联想”决定,即是说,过去的关联是合乎回忆地被确定的;此外还有,“总有某个东西会到来”。但我们现在还是从这个衍生者(时间性的经验意向的组合)被引向本原者,而这个本原者恰恰就处在从各个现在向新的现在的过渡之中。
感知的本质就在于,它不仅在其目光中具有一个点状的现在,而且不仅从其目光中释放出一个刚刚曾是,并以特殊的“刚刚曾是”的方式“还意识到”这个刚刚曾是,而且它从现在过渡到现在,并一边前瞻一边走向现在。清醒的意识、清醒的生活就是走向生活(Entgegenleben)。在这里想到的不单单是、也不首先是注意力,相反,我更觉得,在不依赖于(较狭窄的和较宽泛的意义上的)注意力的情况下有一个本原意向从一个现在走向另一个现在,它时而与不确定的、时而与或多或少确定的产生于过去之中的经验意向相关联。这些意向也许就预示着这个联结的各个线索。但这个指向新现在的现在目光、这个过渡却是某种本原的东西,它才为将来的经验意向开辟出道路。我曾说:这属于感知的本质;更确切地说:这属于印象的本质。它甚至适用于每个“原生内容”,适用于每个感觉。“想象材料”与回忆内容就意味着这个意识的相应变异,意味着一个“仿佛—意识”(Gleichsam-Bewußtsein)。而如果这真的是回忆,那么这个仿佛—意识就会被编排到过去之中。回忆的变异就在于,对相关瞬间的整个本原意识都完全而完整地获得了它的变异,也就是说,在其关联中包含着印象目光的那个时间意向完完全全地获得了它的变异,而且整个意向关联也都是如此获得了它的变异,那个本原印象便是插入到这个意向关联之中,而且这个意向关联也一同赋予了这个意向以其特征。
我们把感觉看做是原初的时间意识;在它之中构造起颜色或声音的内在统一,愿望、中意(Gefallen)等等的内在统一。想象是这个时间意识的变异,它是当下化,在它之中构造起被当下化的颜色,被当下化的愿望等等。但当下化可以是回忆、期待,或者也可以是“单纯想象”:因此不能说是一种变异。感觉是当下拥有的时间意识。当下化也是感觉,是当下的,是作为在当下拥有的时间意识中的统一而构造起自身的。作为当下拥有的时间意识的样式而受到考察的,仅仅是在现在—当下拥有与刚刚—当下拥有之间的区别,它们一同包含在具体的当下拥有意识中;此外还受到考察的是在当下拥有和独立的滞留之间的区别,前者自身有其现在—当下拥有,后者虽然与现时现在相关联,但自己并不在自身包含一个现在—当下拥有点:例如,对一个刚刚消失的声音的意识。因此,我们具有以下时间意识的本质样式:1.作为当下拥有的感觉(体现)和与它本质地交织在一起,但也得以独立的滞留和前摄(较宽泛意义上的本原领域);2.设定的当下化(回忆)、共当下化和再当下化(期待);3.作为单纯想象的想象—当下化,想象意识中的所有同类样式都出现在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