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敦煌文献之外的文献和考古资料

事实上，“舜子变型”故事不是只存在于敦煌文献之中，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的片段流传，但过去很长时间里，它们一直被当作“史记型”事迹的异文，而没有被看作一个特殊的故事类型予以关注。拙作《尧舜传说研究》分别从文献和考古两方面钩稽了这一类型故事在敦煌文献之外的相关记录。类似的工作，笔者最近发现日本学者也多有涉及，比如在1970年川口久雄发表的《敦煌本舜子变文·董永变文と我が国说话文学》^注172就已经开始关注考古图像资料，可惜那时候一些重要的考古成果还没有面世。黑田彰《孝子传の研究》《孝子传图の研究》^注173中则有较拙作更为齐备而细致的研究，当然他的工作是面向全部《孝子传》故事而进行的，单就舜孝故事而言，尚未有更新颖的资料出现。本文不再一一罗列这些资料，仅对其中呈现出来的明显与“舜子变型”舜孝故事相关的形态，做进一步的分析。

本文前列“舜子变型”舜孝故事的情节结构有三项，其中第一项是“史记型”和“舜子变型”共有的，不再分说。而第二项，尽管先秦亦多有说舜耕历山、淘河滨、渔雷泽的记载，但只是一个简历式的交代，看不到相应情节，可置不论。故目前所知最早应可上溯到《越绝书》的记载：“舜有不孝之行。舜亲父假母，母常杀舜，舜去耕历山，三年大熟，身自外养，父母皆饥。舜父顽、母嚚、兄狂、弟傲，舜求为变心易志。舜为瞽瞍子也，瞽瞍欲杀舜，未尝可得；呼而使之，未尝不在侧。”^注174同时，在东汉武梁祠画像中舜的题词为：“帝舜名重华，耕于历山，外养三年。”^注175这里的“外养三年”一句，似也可以视为具有《越绝书》所述的相似内容。可见，“舜子变型”故事的第二项情节结构“舜逃离家庭，获得意外的福报。父母等遭恶报处于困境中”，至迟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再看第三项“舜以德报怨解救了父母，全家重新团聚幸福”。目前所知最早的记录是宁夏固原北魏墓木棺漆画。据固原县文物工作站《宁夏固原北魏墓清理简报》^注176说，此墓无明确纪年，按其形制等断其时间为北魏，墓中木棺右侧漆画为孝子故事，舜子故事表现尤多，开始部分已毁，现存八幅，均有榜题，依次是：

“舜后母将火烧屋欲煞（杀）舜时”

“使舜□井灌德（得）金钱一枚钱赐□石田（填）时”

“舜德（得）急从东家井里出去”

“舜父朗萌（盲）去”

“舜后母负□□□市上卖”

“舜来卖□”、“应（？）宜米一斗倍德（得）二十”

“□母父欲□见舜”“市上相见”

“舜父共舜语”“父明即闻时”

需要说明的是，传为刘向所作《孝子传》有如下文字：

舜父有目失，始时微微，至后妻之言，舜有井穴乏。舜父在家贫厄，邑市而居。舜父夜卧，梦见一凤凰，自名为鸡，口衔米以哺己，言鸡为子孙。视之，是凤凰。《黄帝梦书》言之，此子孙当有贵者，舜占犹也。比年籴稻，谷中有钱，舜也。乃三日三夜，仰天自告过，因至是听，常与市者声故二人。舜前舐之，目霍然开，见舜，感伤市人。大圣至孝道所神明矣。^注178

又，唐代袁天罡所著《真源赋》中，也记到这一类型，据清人李锴《尚史》卷二引录：

舜粜于平陽中，父认之，乃舐其目，目以光明。^注180

上述诸文本中出现了一些敦煌文献中没有的情节，比如《越绝书》中的“兄狂”，似乎多了一个负面品质的兄长；再比如刘向《孝子传》中的“凤凰梦占”等。其实，即便是敦煌《舜子变》里的一些情节，将之放在整个舜孝故事文献序列里看，也是非常少见的：比如第一次迫害的摘果伤足、舜的妹妹劝阻瞽叟填井、瞽叟觉悟后要杀后母而被舜阻止等。这些都充分证明“舜子变型”故事具有明显的口头传播特征，因为口传叙事文学在情节结构稳定的基础上，各种细节的增添和失落是经常发生的。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时期“舜子变型”故事的广泛流传既如上言，但并不表示“史记型”的流传就被淹没取代了，两者应该是并行不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