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丛考(增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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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叙言

明季党争,至烈至久,东林之所必争者,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复社之所表现者,留都防乱一揭是已。东林非东林仅以党攻党,互相起伏而已,复社诸君则合百四十余人,集会桃叶,飞揭南国,以攻击反对党之个人。此其所为,有类今日攻击一人之宣言,信口雌黄,何求不得,然在当时,则士流一言,社会风从。况揭私攻短,人之常情,而又事足以激众怒,辞足以证罪案。故阮大铖备受众毁,百口难辩,不得已而逃之阳羡山中,而衔恨复社诸君,必欲置之死地,虽复社诸君亦自知其难免焉。南都建国,未及二载,强寇日迫,武夫骄悍。千钧一发之际,不议防江防陆之策,而斤斤于翻案用人之争。驯至上者计议未定,下者攻击骤至,一则借杀戮以泄恨,一则依强镇以自固,南都之亡,固不待清军之渡江矣!读明季史文,每为叹息,然在当时,则各有其历史背景,亦各有其不得已,势不能两存,则两亡耳,正不必以后人眼光计划当世事而曲直之也。窃以诸君多复社钜子,文章豪华,年少蜚声,皆具用世之才,怀救时之志,使胡马缓渡,明社稍延,则诸君者安知非庙堂之器!然其结果,强者身逢大难,断头碎骨以死;即生者亦大半弃妻子,散家产,去乡里,或以僧死,或以隐死。想当时泽畔苦吟,山巅长恸,野店明月,禾黍秋风,朋曹既尽,亲戚已逝,一念故国,声泪俱下,人世凄凉悲惨之境,孰有甚于此者乎!余哀其志而怜其遇,欲述其行事,而诸人事迹,详略悬殊。若二三君子,则人各数传,墓志、墓表、年谱、文集,又无所不有;次者亦不下二三种;又次则同一史材,各书辗转抄录而已;甚者竟无一字之纪,杳不可考。此盖当时地位本有高下,其所表见愈微,则纪载亦愈少。惟私意所至,详者累篇盈牍,弃之不惜,略者片言只字,亦所珍取,其诸书异同,则加订正。至于编次,因事分类,一人数见,格于体例,难载全文,然综合观之,亦可前后一贯。自分浅陋,不足言史,正讹补缺,是所望于博学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