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杨超时是我指导的第四个博士生,前面的三个学兄学姐都出版了专著,这次轮到她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其实背后经历了许多曲折和艰辛。虽然博士毕业已有六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她为完成博士论文终日若有所思、神情恍惚的样子,感叹她当年真是下了大功夫。
近代中日词汇交流史研究不过三四十年的历史,先由日本学者起步,中国学者随后加入。在汉语方面,19—20世纪之交进入汉语的日语词汇被称为日语借词,在汉语的外来词中,日语借词的数量和作用均居首位。日语借词研究具有三方面的特点:一是需要中日对接,双向推进。比如要认定某个词是日语借词,既要弄清日语中的源头,还要说明进入汉语的过程。如果有可借鉴的研究成果自然幸运,否则就必须自己动手去查找日语的词源。二是需要做足词源考证的功夫。比如1984年出版的《汉语外来词词典》,只列出890多个日源词的词目却没有拿出任何依据。反观日本学者的研究,则尽量罗列例证,做到言必有据,值得我们学习。三是需要宏观梳理与微观描述并举。前者大多以一种或多种文献为范围,对其中的日语借词进行穷尽性的辨别和整理。后者主要以一个或若干个日语借词为对象,开展从日语词源到进入汉语的全程调查。
可喜的是,杨超时的专著在以上三个方面都取得了实实在在的进展。近年来,采用宏观梳理的研究比较多见,相比之下,本书的微观视角属于冷门,加之研究对象并非实词类日语借词而是虚词类的后缀,关于“的、性、化”的选题有何意义呢?
“的”是在宋元白话资料中逐渐形成的结构助词,它的部分用法于江户时期随白话小说传入日本,影响了日语。传统的汉语书面语一向只用“之”而不用“的”,直到20世纪初,“的”才开始出现在书面语里并逐渐取代了“之”。然而查看一些20世纪初译自日文的资料,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的”是从日语原文直接照搬进汉语的。那么,“的”取代“之”的变化是单纯由汉语内部的原因所致,还是与日语的影响有关?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本书作者调查了中日双方的一手资料,并以词汇学的分析方法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性”和“化”在汉语里称为类词缀,虽然语法功能与“的”不同,但共同点是它们都受到过日语的影响。清末以前“性”和“化”只能充当二字词的后语素,而由于日语借词的影响,现代汉语的“—性”和“—化”不仅增加了充当三字词后语素的功能,还从一般的实义构词语素转变为虚义类词缀。本书作者通过调查和梳理中日双方的资料,对以上变化过程进行了细致的解读。
当然,“—的”在日语和汉语里的使用率极高,涉及的资料面太广,不能指望本书描述出“的”在中日词汇交流史中的全貌。同时,“—性”和“—化”在日语里发生变化的时期一前一后,进入汉语的时间也不相同,需要进一步扩大资料的覆盖面,才能提供足够的例证。总之,希望杨超时再接再厉,今后能取得更多的成果。
北京外国语大学日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朱京伟
2017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