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鼎盛发展时期的吉祥纹饰和绘画
北宋以来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市民阶层的兴起,反映其思想的文学、艺术也十分活跃。描写城乡各阶层人物活动的风俗画大量出现,北宋晚期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最为著名,画的主题是描写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城郊的交通和市内商业场景,据统计,画面各阶层人物五百余,牲畜五十多,船二十多,车轿二十多。城内有商业一条街,有茶棚、药店、戏楼、商贩、运夫,以及游闲逛市者……[18]这类以写实为主的风俗画,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生活。与写实风俗画同时,吉祥寓意纹饰、绘画反映的是民众的内心精神世界,把它作为市民阶层的艺术更具有典型性。风俗画是描绘社会现实生活,而吉祥寓意纹饰、绘画的艺术表现是借物表情寓意,创造者有意识有目的地借物反映内心的志向、希望,祈盼美好的未来。吉祥寓意是其描绘的中心内容,故吉祥寓意纹饰、绘画正是社会现存的物质文明与内心精神文明相结合的产物,它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明清时期是吉祥寓意纹饰、绘画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社会经济空前发展,城市商品经济活跃,水陆运输通畅,各地联系较为方便。活字印刷术和竹纸制造的进一步推广使用,也为各地区的文化交流提供了物质条件。社会生产的发展促进了人们物质生活的相对提高,各阶层的精神享受也就相应有了更多类型,更多层次的要求,对美好未来的期盼是各层次人群的共同心愿,吉祥寓意纹饰、绘画正是这种共同心愿在艺术方面的体现,在装饰艺术上形成“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时代特点。在各种质地的生活器皿、纺织、建筑等诸方面,都广泛应用吉祥寓意纹饰,此时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普遍发展,吉祥图案的使用范围十分广泛,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进入鼎盛期。吉祥图案这一艺术表现形式的发展与社会内部经济变化、社会时尚更新有着密切的关系。不断壮大的市民阶层更希望自己所经营的事业能进一步发展、政治地位提高、长寿、交好运,在艺术表现上要求乐观、吉祥、通俗、易懂,这也是在稀疏的资本主义萌芽中,社会文化艺术向更广泛的社会阶层发展的历史必然。
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以表现吉庆、祥瑞为其核心内容,其艺术表现形式千变万化、丰富多彩,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借物的象征或取物的谐音组成各种具有特殊寓意的纹饰或图画。如把“戟”和“如意”画在一起表示“吉祥如意”,画猴骑在马上旁有蜜蜂,寓意“马上封侯”,画头戴高冠者立于鹿前表示“高官厚禄”,等等。这些合乎人情众意的装饰纹饰和绘画、版刻等皆喜闻乐见,出口吉利。
第二,表达形式不拘一格。借物表情寓意,不论儒、道、佛等各家器用物品,皆可随意组合,只要寓意吉利,出口通顺即可。取义于佛教的如“八吉祥”:即法螺、盘长、天盖、宝伞、法轮、莲花、双鱼、宝瓶。取义于道家的如“八仙”,传说八仙各有所宝,汉钟离持宝扇,张果老抱幽鼓,铁拐李背葫芦,韩湘子握箫管,蓝采和提花篮,何仙姑把荷花,吕洞宾负宝剑,曹国舅握拍板。取义于儒家的如文士的表征物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儒、道、佛三家的表征物常常同时出现在器皿或建筑上,它们可以随意组合成多种吉祥图案,如画三支戟于宝瓶中表示“平升三级”;以笔、银锭、如意组成“必定如意”;等等。
第三,具有独特民族风格。创作者以通俗手法构思装饰纹样或绘画,与民俗传统认同,如以牡丹象征富贵,以石榴象征多子等。绘盛开的石榴以示“榴开百子”,绘牡丹、水仙和花瓶表示“富贵平安”,等等。创作者以通俗易懂的艺术表现手法,表达鲜明、欢快的主题,民众喜闻乐见,具有独特民族艺术风格。
第四,应用范围广泛。吉祥图案在明清时期的生活器用如竹木、漆器、陶瓷、刺绣以至建筑、雕刻等装饰中广为应用,作为独立艺术形式的绘画中亦常见之。
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有着顽强的艺术生命力。古代寓意纹饰经过漫长的历史年代,它不断地向民众基层发展,到明清进入鼎盛期,特别是在装饰艺术上形成了“图中有意,意必吉祥”的独特民族艺术。它以通俗易懂的艺术手法,最敏捷地反映社会各阶层内心的感情和愿望:追求向上、进取,向往幸福美好生活。此外,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有着巨大的融汇力。它没有严格的创作模式,儒、道、佛等各家专用纹样可任意组合成有吉祥寓意的图、纹,因而有着巨大无穷的融汇力。以物表情寓意,任创作者自由构思,其作品能使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从而获得自我满足。这种艺术创作思潮,反映社会经济发展,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特点。
成长于封建社会的吉祥寓意纹饰和绘画,毫无疑问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有封建、保守、落后,甚至迷信的一面,但我们也应当承认吉祥图案在传统装饰艺术中具有代表性,它是民族艺术中的一枝奇葩,我们应该批判地吸收其中的精华,弘扬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增添新的社会内容,使其进取向上的艺术感染力永放光芒。
傅同钦,1932年生,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
[1]濮阳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等:《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3期。
[2]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七“龙子”,中华书局1959年点校本,第190—191页,事又见李东阳《怀麓堂集》。
[3]《山海经》(袁轲校注本)卷一《南山经•南次三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6页。
[4]湖南省博物馆:《新发现的长沙战国楚墓帛画》,《文物》1973年第7期;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中国美术史教研室:《中国美术简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21页。
[5]《宋书》卷二十八《符瑞志中•凤凰》,中华书局点校本,第792—793页。
[6]吴作人:《读马王堆西汉帛画后》;商志香覃:《马王堆一号汉墓“非衣”试释》,《文物》1972年第7期。
[7]洛阳博物馆:《洛阳西汉卜千秋壁画墓发掘简报》,《文物》1977年第6期。
[8]容庚、张维持:《殷周青铜器通论》,图211,文物出版社1984年新一版,第59页。
[9]张季:《河北景县封氏墓群调查记》,《考古通讯》1957年第3期;湖北省博物馆:《武汉地区四座南朝纪年墓》,《考古》1965年第4期等。
[10]罗颀辑:《物原》,商务印书馆1937年6月初版。
[11]马缟集:《中华古今注》,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4页。
[12](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等译:《礼记•玉藻》卷二十九,第545页。
[13](西汉)刘安:《淮南子》,许匡一译注:《淮南子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33页。
[14](晋)王嘉:《拾遗记》,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89页。
[15](宋)刘义庆撰,米奇志校注:《世说新语校注》,岳麓书社2007年版,第495页。
[16]《云仙杂记》转引自《古今图书集成•考工记》,周博琪编:《古今图集成》,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年版。
[17]胡继高:《记南京西善桥六朝古墓清理》,《文物》1954年第12期。
[18]徐邦达:《清明上河图的初步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195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