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通天碑
普天宴，天族每百年便举办一次的大庆点。
一为祭奠先祖，二为万仙朝拜，三为封禄仙位，以示天海一色，普天同庆。
这期间这世间大大小小的仙人子弟都会前来朝拜，没有仙位的仙人来此庆典是为了等着册封仙位，有了仙位的仙人来此庆典是为了与同道仙人叙旧聊天谈法论道。
是以天庭大殿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处处都是仙家的笑谈与寒暄。
这日东南西北四个天门都大开，只要是到达了价位的神仙都可以进入。
我穿着忘川给我准备的衣服，顶着玄灵给我施的易容换颜之术小心翼翼的跟在玄灵仙上的身后，这几日忘川带着我狂习天族礼数致使我现在不至于失礼。
暗暗打量着周围的仙来仙往，在一众仙人中找寻着那一抹白色身影，这天穿白衣服的人倒是不少，却无一人如他出尘不染，四处张望间一个如水一般的仙人向我们走来。
这仙人眉眼含笑，额间一道碧竹印应的那标致的脸颇为妖异，只是说笑间又把那几分妖异渡成了几分英气。
在我心里，做神仙就是应该这般才对，风姿卓然，淡雅俊逸。
他身上的仙泽也很是清冽，与他靠近时我干涸的灵泉似乎也有了几分颤动。
只是他直直的越过我朝我身后的仙子走去，并未多看我一眼。
“回来了？”他音里含笑似是十分欢愉的。
“不宵徒儿见过师尊。”我身后的玄灵仙上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他走到玄灵仙上的身侧歪头看了我几眼，便又跟玄灵仙上叙旧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眼中的梵青花，传闻，那是三清掌门的标志。
此时的我才反应过来，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三清掌门，玄灵仙上的师父玄离神君。
传闻中的神兽玄螭，又称螭龙，似是与我龙族也颇有渊源。
在白毕之的藏书有记载，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未升天曰蟠龙。
而这玄离就是这无角螭龙了。
相传他们若愿意都是可以进化为真龙的。
与我族也说得上是一宗同脉了，怪不得他身上的仙泽让我觉得如此舒适。
玄灵仙上与玄离神尊闲聊了几句便听到了大殿仙官的宣召“时辰到，进天境。”
瞬间云雾四起，再一眨眼间便换了地方，我等一众人站在了云雾缭绕的崖顶，前方山断的高台上立着一个通天的石碑，深入云段。
我扭头看向忘川想问他这是哪里，他倒是很自觉的先说话了。
“无妄海，仙家棺冢都立在这里，前面的石碑是通天碑，凡是入了仙籍的人陨落后都会出现在碑上，功劳越大名字便越是往上，传闻通天碑的顶端通到上清境。”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神色却很是平淡，甚至有些冷漠。
玄灵对着通天碑的方向伸出了手，虚握“总有一天，我们的名字都会出现在上面。”
站在忘川身侧的我明显感觉忘川身子僵了一下，仿佛在忍耐巨大的情绪。
“师父……”
“嗯？”
“奈……奈何，奈何他也在这里吗？”
“……”玄离神君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在这儿。”
气氛有丝不对。
忘川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却一声不吭。
我细细的打量着这几个人，感觉这几人之间的气氛忽而变得十分沉闷，任人插不进一句话。
“奈何，姐姐看你来了。奈何这么厉害，肯定在通天碑的最顶层吧？真好，姐姐的层数肯定是不及你的，到时候可要护着姐姐啊。”玄灵仙上的声音很是柔和，柔和的让人想落泪。
忘川微微侧过了身子不敢看玄灵，也不去看那通天碑，而是望向了断崖下的云海。
云海里有几只云鲸浮游而过，发出哀鸣，倒是十分应景。
玄离神君轻轻拍了拍玄灵仙上的肩膀，道“说什么傻话，只要为师在一日，那一天便迟来一日。”玄离神尊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像是许诺着誓言。
我知道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他们的故事里都没有我，我也没有体会过他们相似的故事与悲伤，因此我体会不到他们的感受。
我在云外天时曾有师兄取笑过我，说，不知人世之悲，不识人世之乐，是悲还是乐？
其实我一直觉得别人的悲欢喜乐均与我为笑谈，也因此在云外天时我并不是多么的讨喜，他们甚至大多拿我当作异类。
我此时想起了白毕之，他虽很少与我说起他的曾经，却是经常给我讲一些书里没有的故事。
总是讲的那么悲壮决绝，只是再悲伤的故事也总是会被他说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知道故事原本的结局定是没有他说的那么圆满，只是我曾与他说过我喜欢圆满。
其实仔细想想，若把我从深海带入尘世的这一年也写成本子，定是处处都少不了白毕之的影子的。
除去来到天界的这数天，我身边的便一直有一个白毕之。
我所学是他，所见是他，所听是他，所念所想皆是他
想想可真是可怕，这样的我，如同白纸一般写满了白毕之三个字。
又是钟声响起。
通天碑所在的山崖上出现了一个仙君，念起繁长的礼文。
我们所在的山崖正对着通天碑所处的山崖，所以看的真切。
我望向眼前的巨大石碑。
我云外天的子弟以后也会出现在这上面吧？
反正我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这上面的，他们也不会允许我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
我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名字。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还是想找一下，我仔细盯着看着，不知怎得却有些眩晕。
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万里奔波的铁骑与闪着寒光的兵刃。
这时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我不解的看向忘川。
“通天碑乃上古神物，每个名字都会保留着亡者生前的丰功伟业，法力低下的小仙很容易陷进去。你要小心，一个名字不要看三息。”忘川看了我一眼，他的声音便响在我识海里。
“忘川仙君以后也会出现在这上面吗？”我问道。
他也看向通天碑，沉默两秒，道“不会。”
“为何？”我疑惑。
“我不是仙族。”他倒是答得直接，而我却是更加疑惑。
“不是说入了仙籍……”
“我入不了仙籍的，我现在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她在这里。”他看向玄灵，目光幽深。那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所说的是“入不了”而不是“不会入”，仅是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这样啊，我还以为人人都挤破头想入仙籍呢。”
“你也是这样？”
“哼，入仙籍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反而处处受制，左右也只是一个名字出现在石头上而已。”我不屑冷哼，今日我算是遇到了同道中人，是以看忘川的眼神更加赞赏。
注意到我看他的眼神却是一乐“在找你父亲的名字是吗？”
我一愣，不可思议的看他。
“不知道你的底细怎会把你留在身边？”他便笑的更欢。
我却是心生警惕。
“放心吧，我看这天族早就不顺眼了，左右我都会护着你的。”他挑眉，不容置疑道“喏，你父亲的名字。你父亲好歹也是唯一一个入了仙籍的渊龙，那么不管有没有恶都会出现在上面。”
我望向他指的方向，确实是我父亲的名字，龙渊。
只是我使劲盯着这名字却没有出现他生前的影像，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天族不允许有污点，所以你父亲的名字被人封住了。”忘川冷笑道“天族就是这样，以为遮住一切丑陋把美好送到别人眼前，这个世界就是美好的了。真是自欺欺人，愚蠢至极。”
我怔住，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突然想起刚刚他们的谈话“那你们刚刚所说的奈何……”
听到我提起这个名字，他又沉默了良久。
“他同我一样，不会出现在这个碑上。”他语气忽而变得有了尘世的沧桑感“你啊，别知道这么多。”
忽而被他用手按住头发揉捏，我挣扎反抗。
仙官终于念完了向拜祭先人的儒文，众仙家向通天碑俯首，我被忘川按着脑袋，扎扎实实的鞠了一躬。
而后山崖下的雾气瞬间上涌，再一个眨眼睛便看不清周身众人。
耳边却传来一句叹息。
“能出现在这上面的，都是一些被天道荣幸过的幸运儿啊。”
也是许久之后我才知道，这通天碑上出现谁的名字，并不是天族能决定的，也不是入了仙籍便定能出现在这个碑上的。
通天碑立于无妄海的中心，传闻是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
名字能否出现在这个碑上是由天道决定的，因此天界选择在这一天来拜祭这个碑其实还有一个含义便是向天道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