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分司·司丞

方佳圭之前一直是垂目与玄戈交谈，也不管他脖子舒不舒服的，听到这话后罕见地抬了抬头，给了玄戈一个白眼，说：

“废话，我要是整倒了邹鸿，以后再遇上有硬骨头啃不下来，谁去守住我听潮分司最后的面子？让你去上么？”

不得不说，在个人战斗力与任务的完成效率方面，方佳圭与邹鸿的差距也确实是蛮大的，或者说分司里的谁跟他的差距都蛮大的，不过这和他适不适合做主簿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虽然邹鸿的身手是全分司无疑问的公认第一，不过玄戈听了方佳圭这话也多少有一点不服，心想：“我也不是吃素的好吧？”，于是小声地回了一声：

“我上……也不是不行啊。”

被顶了一嘴的方佳圭，也不去管玄戈怎么想的，也许他觉得根本没必要搭理他。他确实也很有本事，就算是驰掣曹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也会认同他的能力，不过他要是以为自己是可以代替邹鸿的人，方佳圭觉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

回想起邹鸿在行动时雷霆万钧、侵略如火的攻势，以一敌十也能打出以十打一的气概来，方佳圭叹一声气道：

“我虽然肯定不同意邹鸿执行任务的方式，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是厉害，分司里目前还是找不到人比他强，在基层浸淫多年，经验或是身手都已经磨练到了巅峰，他是不可替代的。”

其实作为方佳圭的部下，玄戈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邹鸿，因此对其实力究竟怎么样也并不了解，听方佳圭这么高的评价，不禁问道：

“有这么厉害?”

方佳圭哂笑，眼珠子往脑袋顶上翻，说：

“不止是厉害，而且还奸诈、狡猾、不择手段，对一项任务来说只要能完成就是好的，就算把自己和同伴置身险地也没有关系。”

“听起来挺……”

玄戈见过这位司丞的作风，确实是像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也不得不说，这其实就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邹鸿强就强在他每一次行险招，让自己陷入险境后总是能置之死地后生，我每次都怀疑他是不是之前就算好了，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他每次任务都做得像是赌博。”

玄戈有些愣，这么说的话他之前对这位长官“任务不用过细的规划，直接就是干”的印象还有点问题。

方佳圭继续说道：

“听潮府各地有些帮派对着官府阳奉阴违，这也不奇怪，我们总不可能指望这种暴力分子会安安分分赚钱，他们总得有点江湖手段。但是有时候太过火了，我们便会派功曹过去敲打他一下，这些个滑头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连哄带唬地不搭理你，若是我们强硬一点，他们见惹不起也就服软一阵子，等派过去的人走了过后，便该怎样就怎样，但是只要遇上了邹鸿，他们就会乖得跟孙子似的，说不做就不做了。”

方佳圭的语气里既兴奋又无可奈何。

“有这么厉害?”

这已经是玄戈第二次说这句话，方佳圭细细想了一下他脑子里的邹鸿，答道：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三年前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地主、豪门、帮会，有着往上面出冒的不安分势头的多得很，最严重的两处是东江府的血狼门和丰华府的董氏，一件出在年初、一件出在年末，古、青两位大人各带了一回队去摆平的。这种等级的行动计划，自然会从全国各个分司都抽调精锐人马进行编组，但是参与人数也并不是越多越好，所以每个分司基本上都只有几人入选，不过古大人当时开玩笑说，凭这组人马，就是翻过了西河府去“触天之地”摸到褚族人的老巢放火也去得。”

西河府是郑国疆域的最西边，是明汉河的发源所在，山形崎岖、水流湍急，是人迹罕至之地，触天之地则是在西河府更西边的高原，这里更是难以生存。因为气候对郑国人来说过于恶劣，所以郑国的地图就只到西河府。

传说触天之地上有许多神奇的东西，与郑国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还生活着有名为“褚人”的原始居民，他们因为生活环境异常，所以生命力极其顽强，身材的高大与强壮程度要明显优于居住在低处的人。不过这些都只存在古书里，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褚族人在郑国活动过，但也没有人真的到达过触天之地，褚族人是否存在也就难辨真假。

朝堂之上也有西河府尹与西河府督的官职，不过就只是属于荣誉性的加封了，毕竟那地方也没有人给他管。

“所以邹司丞被抽调参加过古大人那次行动吗？”

玄戈问道。

“岂止，我都说了，这还不算最厉害的，”

方佳圭继续一本正经地跟属下说着自己这个死对头的光荣事迹，

“古、青两位主簿的两次行动，为了保护大家身份的隐蔽性，也防止他们过于劳累，抽调的时候都尽量避免了重复。年初跟着古大人去东江府收拾血狼门的功曹们，大部分都没有机会再跟青大人一块儿去铲除丰华府的地头蛇，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两份名单里也就有两个例外，两次大事儿都让他俩赶上了，巧的是，两人都出自我们听潮府，虽然当时我还在总司并不在这儿，而且……”

“而且其中一个人还是邹鸿？”

玄戈接了下句，方佳圭点点头：

“是如此不错。”

玄戈脸部肌肉都有些僵硬，能受到总司两位主簿的垂青、违背常理也要调用的邹鸿，在一个行动小组里的作用该会有多大……

方佳圭选择无视玄戈一脸震惊的样子，接着说道：

“邹鸿的名字原本早在三年前就上了古大人的本子了，若不是他太喜欢用险招，让总司不放心，也不会一直当这个司丞。据说当年他一直想扶正做听潮府分司的主簿，但上面一直不答应。上一任升职后，青大人便把我派来这里，本想着是要压他一头，栓一栓他的脾气，哪里想到他一点都不配合，连带着把总司长官都记恨上了，这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他现在对你已经这般了，你如果不打算整倒他，他不就要来……”

他不就要来掰倒你?这是玄戈没说完的话，涉及到这些方面的学问玄戈其实不太懂，再加上刚才有些被邹鸿的履历吓到，话就说得磕磕巴巴。

“嗨……”

方佳圭摇头，叹了口气，道：

“天知道他怎么会给我盯得像仇人一样。”

其实也不奇怪，邹鸿这种一刀一枪把功绩积累出来的人怎么会看得上方佳圭这种从霁都空降过来当长官的人。其实方佳圭在霁都也是凭着实力让古帆远与青方皓看重的，不过这在邹鸿眼里，他就成了一个借关系外调镀金、抢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主簿之位的小白脸。

其实方佳圭也十分希望邹鸿能认同自己，可是他作为听潮府分司的监管者，基本职责就是不能够允许任何一个部下肆意妄为，包括资历比自己老、能力比自己强的邹鸿。

所以当方佳圭看到邹鸿还是一次次地在刀尖上旋转、在悬崖上跳舞，还总是拉着他们最精锐的同袍、总是使用着最有效却最具风险的计划、出色地领先预期达成任务目标、却也总是造成多余伤亡时，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够再由着邹鸿胡来了。在霁都深谙官场规则的方佳圭便开始使用职务之便打压邹鸿，使其渐渐地失去了带队出任务与谋划行动的权利。这被方佳圭自己理解为对整个清平司的一种保护与救赎，而且在他自己看来，总司交给他的任务，这也是其中一条。

邹鸿却认为自己并不是喜好弄险，那只是外界对他的评价，真实的他的想法其实是非常理性的。清平司原本就不是一个以正常手段解决问题的地方，所以如果他觉得这样办任务是简单有效、能避免节外生枝的方法，就算会有一些的损失，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包括失去自己的性命——如果有任务的重要程度非常高的话，他也不在乎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

而且邹鸿对自己的信条深信不疑，他在听潮府分司这个地方当差十余年，一直都拒绝接受任何水平低于他的人的建议，除非那个人在建议的那一方面可以与他比肩甚至超过他。

方佳圭丝毫不怀疑邹鸿对郑国、对清平司的忠诚，他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任务的完成度有近乎偏执的自我要求，但是他也知道邹鸿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利剑，谁也没有办法掌控他，如今他可是要冲着他方佳圭来了。

“算了，等他回来了再见招拆招吧。”

方佳圭不愿意再去想邹鸿到底想干嘛，明天可还有一大堆的公务等着他去做。原本那些都是他和邹鸿共同的责任，不过邹司丞早在半年之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给他一个人留下这疲于应付的事情，算是对打压他的报复。

方佳圭现在每天都要在军机曹里过目很多遍功曹们筛选过的情报并分级、编号，而且司内现在有六个任务小组正在外面同时执行任务，每天都有新的情况反馈需要跟进，经他分析过后还需要做出宏观的调控指示。

还有那一封七天之前自霁都长官来的加急公文，上面总司的长官说准备实施一项新的计划，这也需要他带着听潮府分司投入进去。

“人手本来就不够啊……”

方佳圭双手揉着脑袋两边的太阳穴，太难了。

“好了，如今宵禁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也别再上街去晃荡，免得给我找麻烦，就在这里找个禅房将就着歇吧，明日与我一同去军机曹，看看那六个行动组都怎么样了。”

玄戈见方佳圭这个样子，也知道他是被这几天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了，也便没有再多说，直接行了礼，要退出了方佳圭的房间。

“遵命，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