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与当代中国发展:“历史唯物主义与当代中国发展”理论研讨会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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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坚持面对具体的、现实的人

人不是上帝创造的,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进化的决定性的环节就是劳动。正是劳动把人从自然界中提升出来,使他既属于自然,又同自然界相对立,既服从自然,又征服自然。对于动物来说,它们永远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自然界必然王国的存在物,是无所谓自由的。自由的根本的意义是对必然王国的把握和运用,这只能是对有意识的人而言的。必然王国分为两个部分,即自然界的必然王国和社会的必然王国。人对自然界必然王国把握和运用得越彻底,脱离动物界就越远,就越是自由的人。然而这是一个艰辛的历史过程。自从人踏上远离动物这一征途开始,他也就背上了把握和运用必然的包袱,走上了争取自由的艰难曲折之路。首先,人享用自然界给自己提供的条件而生存和发展,他必须服从自然;然而人有了意识以后,逐渐不满足自然界的赐予,越来越不愿以自然界的一部分而存在,而是要通过自然,创造适于自身生存的条件,这是人脱离动物界的必然结果。人类脱离动物界,一方面,通过劳动实践为自己的存在生产物质资料;另一方面,就在这一过程中人与人结成了这样那样的社会关系,进入了人自己创造的与自然界既对立又统一的人类社会。在人类社会中,人类又面临一个新的必然王国。从此,人的自由和解放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奋斗领域,即要与社会发展的必然性做斗争。人只有不仅成为自然界的主人,而且要成为社会的主人,成为自己的主人,才能成为真正自由的人,才能获得完全的解放,才能获得全面发展。

“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1]所谓“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就是指劳动是人完全脱离动物界而真正成为人、成为自由的人的唯一途径。总体来说,整个人类历史就是人类不断摆脱束缚获得自由的过程。奴隶社会的人比原始社会的人要自由得多。历史的发展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以曲折辩证的形式向前发展的。奴隶社会中一部分人自由的争得,是以绝大多数人沦为奴隶、完全失去自由为代价换来的。后来的封建社会也是如此。资本主义社会是从封建社会内部产生发展起来的,它的社会生产力远远高于以前所有社会形态,因此它给人类带来的自由和解放是空前的,极大地推动了人的进步和发展。可见人的自由和解放、人的发展,总体说来,与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是同步的。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是社会前进发展的过程,也是人类自由进步发展的过程。

资本主义社会极大地推动了人的进步和发展,但由于私有制的存在,资本主义社会并没有摆脱历史的怪圈,即一部分人的自由和解放同样要以另一部分人失去自由为代价,进步要以退步做陪伴。资本主义与以往不同的是它为人的解放和自由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物质基础,交往关系的密切和复杂化,使得人和社会各种关系更为充分地展现在人们面前,从而使得人有能力和条件去思考如何获得真正的解放和自由,怎样才能走上全面发展道路的问题。

从欧洲文艺复兴运动起,资产阶级思想家就把人的自由和解放的问题放在很高的地位来加以认识和研究。他们发现宗教是禁锢人的锁链,宗教用神取代了人的地位,赋予神绝对的自由,人则是上帝和神的奴仆,是上帝和神显示自身自由和存在的工具和手段,宗教只有神的地位,而没有人的存在和地位。他们以为只要推翻神的绝对统治,人就将获得解放和自由。他们通过发展生产,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取代了封建生产关系,并通过政治革命推翻了封建统治,打倒了神的绝对权威以后,就以为人被解放了。其实资产阶级获得的仅仅是他们自身的自由和解放,而与此同时广大的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却被扔进了残酷压迫和剥削的深渊,失去了人身自由而遭受非人的奴役。对此他们视而不见。资产阶级思想家的局限性在于:他们不能从他们所创立并一经创立就竭力加以维护的生产关系中,去探索和思考现代工人和劳动者失去自由的根源,更加提不出真正使整个人类摆脱压迫和剥削走上自由发展之路的正确道路,他们仅仅满足于对抽象的人和抽象自由的议论上。从文艺复兴一直到德国的费尔巴哈都是在走着这样一条路线。马克思批评费尔巴哈,“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2]。从费尔巴哈到现在近两个世纪,资产阶级思想家在对人的认识和研究上,虽有这样那样的进步,但没有根本性的突破。在德国古典哲学中,费尔巴哈是继黑格尔之后取得成就最大的哲学家,他之所以未能跳出以往哲学家所走的老路,在于他的世界观特别是历史观同他的前辈并无本质的不同。“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3]马克思、恩格斯在1845年着手清算他们自己以往信仰时,对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正因为如此,他们认为,必须对以往哲学进行全面的批判,探寻同以往不同的新的哲学路线。这就是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第一次提出的新世界观,这个新世界观就是我们现在称作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其中特别是历史唯物主义。随后不久,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这一世界观得到了全面详细的阐发和论述。

自从发现并创立了新世界观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就摒弃了以往德国哲学从抽象的观念、抽象的人出发去研究问题的老路,明确提出他们的哲学一反传统哲学总是从天国降到人间,他们的哲学要从人间升到天国。他们认为,绝不能从观念的、抽象的人出发去研究问题,而必须从现实的人、具体的人出发,才能真正认识事情的本质。什么是现实的具体的人?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马克思主义考察方法的前提“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4]。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考察这样的个人不应该只从它是个人肉体存在的再生产这方面加以考察,而应该考察这些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和生活方式,因为正是生产和生活方式决定了每一个个人。“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5]我们真正认识和接触到的人就是这样的人,而绝不是先天就具有什么人性的抽象的人,说人生来就具有善性或生来就具有恶性,都是没有根据的。

现实的具体的人是人类的一员,人作为一个类,它的特性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即劳动,这是人的自然本质。劳动是生命活动,人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6]。然而,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人更是社会存在物,人作为社会存在物,他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7]。一个现实的具体的人,必然是自然本质和社会本质的统一。不存在单独孤立的个人,也不存在孤立个人的自由和发展。这是从两个方面说的,一是说每个人作为“类”的一分子不能脱离人类而存在;二是说人总是处于各种社会关系之中,人不能脱离他人而存在。社会关系可分为物质的社会关系和精神的社会关系,离开这些关系就没有人的存在。社会中的人是什么样的,就要看他具有什么样的社会关系,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关系中。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也是这样,离开社会、离开与他人这样那样的关系,人就不能存在,更遑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