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学探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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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诗话著作

诗话著作是王士禛诗学文献的主要组成部分。留存至今的诗话文献颇多,兹录重要书目如下:

1.《渔洋诗话》三卷。渔洋平生撰论诗学的文字很多,散见于各种笔记、序跋、杂著之中,初并无诗话专书。据《渔洋山人自传年谱》:康熙四十九年(1710),渔洋七十七岁时汇集康熙四十一年所撰的诗话六十则、康熙四十七年所增的一百六十则,编为三卷,授门人黄侍读(叔琳)序而梓之。康熙六十年(1721),渔洋门人俞兆晟得该书板藏于蒋氏(按:疑为渔洋门人蒋景祁)处,于雍正三年(1725)重印并序之。其中曾言及渔洋“中岁越三唐而事两宋”的话,又征引渔洋的话说《唐贤三昧集》虽看似平淡,“然而境亦从兹老矣”。[1]这些叙述对于后人解读渔洋诗学思想的演变颇有价值。《渔洋诗话》的内容颇为冗杂,有诗论,有逸事,有典故,有闲谈。《四库全书总目》评《渔洋诗话》曾说:“士祯论诗主于神韵,故所标举,多流连山水,点染风景之词,盖其宗旨如是也。其中多自誉之辞,未免露才扬己。又名为诗话,实兼说部之体。”[2]这些评论虽口气过于严格,但并非没有道理。然而诗论之语却多有见地,如中卷称赞明代律诗中也有神韵天然不可凑泊者,再如下卷辩驳钟嵘《诗品》缺失之处,等等,都与今人的观念暗合。据蒋寅先生的考证,此书有康熙四十四年稿本一册;又有国家图书馆藏稿本一卷。[3]刊本甚多。清代主要有康熙四十九年黄叔琳刊本、乾隆二十三年(1758)竹西书屋重刊本、《四库全书》本、光绪十四年(1888)聚英堂刻本、《清诗话》本等。民国以来主要有民国初上海昌明书局石印本、民国十年(1921)扫叶山房石印本、民国十六年(1927)扫叶山房《大字断句注释渔洋诗话》石印本,等等。

2.《渔洋诗话》一卷。此书乃汇集渔洋《五七言古诗选》之凡例而成,共二十八则。书名并非渔洋亲订。王士禛在《渔洋诗话自序》说:“今南中所刻《昭代丛书》,有《渔洋诗话》一卷,乃摘取五言诗、七言诗凡例,非诗话也。”[4]据郭绍虞先生说,此书最早刊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张潮的《檀几丛书》中,[5]又据张寅彭先生的说法:“此处《昭代丛书》当为《檀几丛书》之误。”[6]今有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檀几丛书本。此书对后人解读渔洋的古诗选评观颇有裨益。

3.《师友诗传录》一卷。又名《梅溪诗问》。此书乃王士禛、张笃庆、张实居述,郎廷槐编。郎廷槐(1667—1725后),字梅溪,奉天府广宁(今辽宁北镇市)人。曾官新城知县、四川达州知府、遵义府通判等,雍正三年坐年羹尧案革职。有《江湖夜雨集》。张笃庆(1642—1720),字历友,号厚斋,山东淄川人。有诗名,隐居不仕。张实居(1633—1715),字萧亭,一字宾公,山东邹平人。王士禛原配夫人之兄,处士。工诗,王士禛选其诗为《萧亭诗选》。康熙四十五年(1706),张笃庆客新城,与王士禛唱和。时郎廷槐问诗于三人,后编为《师友诗传录》一书。综合重要传本可知,郎廷槐所问凡三十一条,三人分别作答。其中涉及诗史、诗体、诗法等内容,尤以探询写作技法为主。观渔洋所答,常常流露精湛之语。如论五言古诗宗法何人时,渔洋答曰《古诗十九首》天衣无缝不可学,陶渊明诗自写胸臆不易学,唯六朝二谢、鲍照、何逊,唐人张九龄、韦应物庶几可宗法。[7]所言颇为通达。由于《师友诗传录》中还附有张笃庆、张实居的作答,故三人之语时有相淆乱处。此书版本甚多。有康熙四十五年刊《渔洋山人诗问本》、乾隆二十三年李因培重刊本、乾隆二十五年《诗论正宗》本、《四库全书》本、《花熏阁诗述》本、《诗法萃编》本、《清诗话》本、民国元年扫叶山房《渔洋诗问》石印本、齐鲁书社周维德笺注《诗问四种》本,等等。后世传本有两个系统:一为王士禛作答单行本;另一为三人合答本。且书名与内容也不一。《花熏阁诗述》本、《清诗话》本、齐鲁书社周维德笺注《诗问四种》本等为三十一则,而民国元年(1912)扫叶山房《渔洋诗问》石印本等为十九则。

4.《师友诗传续录》一卷。又名《古夫于亭诗问》。王士禛述,刘大勤编。刘大勤,字仔臣,山东长山(今淄博)人。康熙四十七年(1708)举人,王士禛门人,有《吹剑草》。此书是王士禛答刘大勤诗问之对话录,共六十则。有的版本作六十二则,多两则论元人诗学者。该书的内容主要是论诗歌体式、作诗法则之类。王士禛的回答虽然简约,但也十分精深。如论唐、宋诗歌区别时,王士禛云:唐诗主情,故多蕴藉;宋诗主气,故多径露,这是宋诗不及唐诗的原因,与气的厚薄无关。[8]所言颇中肯綮。《四库全书总目》之《师友诗传录·师友诗传续录》提要评价王士禛的诗学观时说:渔洋论诗有时疏于考证,不免与诗史相出入,“然其谈诗宗旨,具见于斯。较诸家诗话所见,终为亲切”。[9]这种评价是公允的。《师友诗传续录》与《师友诗传录》俱是王士禛晚年论诗之作,可合而观之,以见渔洋论诗法则之大要。《师友诗传续录》的版本甚多。主要有康熙四十五年《渔洋山人诗问》本、李因培重订本(题作《渔洋诗法》)、《诗论正宗》本、《四库全书》本、《花熏阁诗述》本、《诗法萃编》本、《清诗话》本,民国元年扫叶山房《渔洋诗问》石印本、齐鲁书社《诗问四种》本,等等。稍微不同的是:《清诗话》本等录诗问六十则,而《渔洋诗问》本、《诗问四种》本等录诗问六十二则。

5.《律诗定体》一卷。此书属于声调谱一类的著作。书中列五七言近体格律八式,平仄位置各标以符号,作成谱式,并举诗例加以说明。相传该书出自王士禛后人传钞本。“近体诗格律历来口耳相传,父兄指授,无谱式之作。自王士禛此书出,乃有《声调谱》一定之规。”[10]《律诗定体》对于律诗初学者而言具有导航的作用。该书的刊本主要有:乾隆二十三年昼锦堂李因培刊本、乾隆三十五年王祖肃刊《诗问》附录本、《花熏阁诗述》本、《国朝名人著述丛编》本、《清诗话》本、民国元年扫叶山房《渔洋诗问》石印本等。

6.《然灯记闻》一卷。王士禛述,何世璂记。何世璂(1666—1729),字澹庵,一字坦园,号铁山,山东新城人。康熙四十八年(1709)中进士,官至吏部侍郎,署直隶总督。谥端简。有《何端简公集》。此书为何氏所记王士禛与门人论诗语录,仅二十二则,为王士禛论诗的一部分,与郎廷槐、刘大勤二人诗问相近。据蒋寅先生的考证,该书当作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六月,“此为渔洋论诗之初次记录,语虽寥寥,渔洋诗学之核心观念已具其中”[11]。郭绍虞先生说:“王氏论诗偏重神韵,此卷多论风致,可看出风致与神韵之关系,也可看出他选《三昧集》的旨趣。”[12]这二十二则诗论涉及诗法、诗律、诗体等方面,也间或论及作诗宗旨等,渔洋论诗的主题概见于此。流传刊本主要有:乾隆三十五年(1770)王祖肃刊《诗问》附录本、《花熏阁诗述》本、《天壤阁丛书·声调谱丛刊》本、《谈艺珠丛》本、《诗法萃编》本、《古今说部丛书》本、《清诗话》本、民国元年扫叶山房《渔洋诗问》石印本、《丛书集成初编》本等。各本内容偶有异同,如《花熏阁诗述》本将通行本的第一条诗论析为两条,但大旨无别。

7.《古诗平仄论》一卷。王士禛撰,翁方纲校订。此书不知作于何年,乾隆五十七年(1792)由王士禛裔孙王允肃出其家藏原稿刊行,请翁方纲作序。翁方纲少学于渔洋弟子黄叔琳,经翁氏鉴别,定为王士禛所作。此书内容主要述及王士禛的声律之学。然渔洋之于古诗声调,生前未见有专书,其议论之语散见于门人所记的《然灯记闻》、《师友诗传录》等卷帙中。自赵执信《声调谱》行世以来,赵之声调学与渔洋声调学的关系问题便成为一时的诗学公案。渔洋后人及弟子为捍卫师说,亦发渔洋旧稿,遂有《律诗定体》及本书问世。此书以二十三首古诗作品为例,详说古诗的声调隐秘问题。所论与赵执信之说互有异同。由于该书出于旧稿,弟子后人误笔亦属可能,故翁方纲按语间或指出非王士禛之言,或指出非王士禛定论加以回护。此书有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稿本。主要刊本有:乾隆五十三年王允熙刊本、乾隆五十七年王允肃刊本、《小石帆亭著录》本、《天壤阁丛书》本、《学诗法程》本、《清诗话》本,等等。

8.《带经堂诗话》三十卷。王士禛撰,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张宗柟编。张氏采王士禛《渔洋文》、《古诗选凡例》、《池北偶谈》、《蚕尾文》、《香祖笔记》、《渔洋诗话》、《分甘余话》等十八种著作中的有关诗论、诗艺内容而成此诗话。前有张宗柟自序、纂例十六则、汇纂书目十八种,后有弟宗橚后序。张宗柟(1704—1765),字汝栋,别号含广,浙江海盐人。累应试不举,五十岁后放弃功业,致力于著述。有《吟庐小稿》一卷、《度香词》一卷。此诗话乃汇集之作,前以“御笔”、“应制”冠首,以下分为综论、悬解、总集、众妙、考证、记载、丛谭、外记八门,子目如源流、体制、品藻等共六十四类。每类中将渔洋有关诗话性质的著述按写作年月排列,有时也征引他家之说相参证,间附按语,以示己见。可以看出,《带经堂诗话》搜罗是很广的。其辑录不仅有诗学方面的内容,也包括奇闻遗迹、考证校勘、典章制度等无关诗学的内容。王士禛一生手定诗话仅有《渔洋诗话》三卷,其他诗话之语或散见于他的笔记、文集和序跋之中,或散见于他人的记录之中,更有重复之笔。张氏出于对王士禛的崇敬,凡属于诗话的内容必然录入《带经堂诗话》中,自称该著并非去繁就简之作,而是宁滥毋缺之作,故该书有臃肿杂芜之感。清人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中就曾批评它“门类太多,或嫌琐杂;重文并录,又近赘疣”。[13]不过,其资料之全,又是一个长处。“因为它包罗了现在可以看到的绝大部分王士禛论诗的言论(除几种论格律的专著之外)。”[14]

《带经堂诗话》首刻于乾隆年间,有乾隆二十七年(1762)南曲旧业刊本。但流传最广的是同治十二年(1873)广州藏修堂重刊本及民国年间上海扫叶山房石印本。196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戴鸿森的校点本(上下册),收入《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中。此书删订重复条目,校正部分讹误,比较精善客观,为当今通行本。

9.《五代诗话》十二卷。王士禛撰,黄叔琳校订,宋弼编次。黄叔琳(1672—1755),字宏献,号昆圃,宛平(今北京)人。康熙三十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官至吏部侍郎。有《养素堂诗文集》。宋弼,字仲良,号蒙泉,山东德州人。乾隆十年进士,曾历官甘肃按察使。有《山左明诗钞》。是书起稿于何时不详, “盖读书随手辑录而已,非用力撰作之书也”。[15]康熙四十年王士禛病中撰《五代诗话》序云:“予撰《五代诗话》十余年矣。……寥寥未能成书。每一循览,辄为怅然,不知何年得遂此志也。”[16]直到渔洋去世,此著也未能刊行。书的内容以记叙五代诗歌流变过程、诗人概况、诗作大旨、诗坛逸事为主。该书采摭繁复,五代逸闻琐事,搜括大概。但有时也疏于考证,舛误处在所难免。后郑方坤在王士禛撰写的基础上,增删《五代诗话》为十卷。郑方坤,福建闽县人,字则厚,一字荔乡,雍正元年进士。历官邯郸县令、景州知府、登州知府等,后因足疾自免。有《全闽诗话》、《国朝诗钞小传》等。四库馆臣曾评述其中变化的原委。《四库全书总目》之王士禛撰《五代诗话》提要说:“是书士祯原稿,本草创未竟之本。弼所续入,务求其博,体例遂伤冗杂。殊失士祯之初意,而挂漏者仍复不免。后郑方坤重为补正,乃斐然可观。是编精华,已尽为方坤所采。”[17]《四库全书总目》之郑方坤撰《五代诗话》提要说:“方坤得士祯残稿于历城朱氏,乃采摭诸书,重为补正。原本六百四十二条之中,删其二百一十六条,增入七百八十九条,共成一千二百一十五条。凡所增入……各以一‘补’字冠之,使不相混。”[18]可见,郑氏《五代诗话》与渔洋《五代诗话》关系非常复杂,须仔细甄别其中的异同。据蒋寅先生说,此书原稿十二卷,抄本今藏国家图书馆,每半页十行,行二十四字。又有黄叔琳批校抄本一册,存六卷,为卷七至卷十二,亦藏于国家图书馆。[19]此书的刊本主要有:乾隆十三年(1748)黄叔琳养素堂刊巾箱本、乾隆十九年(1754)杞菊轩刊本、嘉庆五年(1800)王如金序刊本八卷、民国间上海朝记书庄石印本八卷。当今有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李珍华点校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戴鸿森点校本。

可以说,王士禛的诗话类著述以上述九种为代表。此外,他的诗话类诗学文献尚有:《慎墨堂名家诗品》二卷,王士禛撰、邓汉仪论次,有康熙间刊本。《谐声别部》(又题《分类诗话》)六卷,王士禛撰,喻端士编,有乾隆五十四年信江枕山亭自刊本。《渔洋诗话汇编》十六卷,王士禛撰,王煜编,有清稿本八册。《渔洋山人诗问》四卷,王士禛撰,有康熙四十五年刊本。《诗问》二卷,王士禛撰,洪楠云辑,有乾隆四十二年春晖草堂刊本。这些诗话的内容要旨与上述九种诗话的内容多有重复,故仅以著录形式留存,待他日详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