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故

也许，我幼小的潜意识里已经觉知到，奶奶的死日就是我苦日的开始。以至于在奶奶的灵柩出殡以后，我还不停地在哭泣。我一边诅咒着死神带走了我的奶奶，一边却又祈祷着奶奶把我也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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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我其实应该是我奶奶的孩子。听我那个有着铜铃般眼睛的养母说，是奶奶自作主张地要了我。我加入他们的家庭，完全是奶奶一个人的主意。奶奶一生生了六个儿子，于是奶奶就一心想要一个女孩。

奶奶是我们村里第一个信奉上帝的人。在她的想象中，天使都是特别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当她第一次在我外婆家见到我时，她觉得我就是她想象中的小天使。

得知我母亲正好生了三个女孩，于是她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将我领养过去。母亲并没有一口答应。毕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并且我也是三个孩子中长得最像阿爸的那一个，高鼻子、大眼睛、宽额头、卷头发，活脱脱一个洋娃娃。

也许冥冥中上帝有安排。作为上帝最忠实的信徒，上帝满足了我奶奶的心愿。无论鬼使神差也好，阴错阳差也罢，在我母亲听完瞎子炳的一番话后，我就那样成了我奶奶的小天使。

满心欢喜的奶奶走哪儿都将我带在身边。每到主的安息日，周围乡里的很多基督徒都会来到我奶奶家，大家聚在一起做礼拜、读《圣经》、唱诗歌，赞美神的伟大。在聚会开始之前或结束之后，我似乎是沾了上帝的光，顺带着也能听到那些大人们对我这个小女孩的称赞。大致是精灵可爱，真是主赐予的一个天使之类的话。这时，我看到奶奶总是分外的开心。似乎那一刻，人间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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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奶奶和爷爷特别恩爱。有一天，爷爷要去离家很远的一块地里干活。也不知怎么了，平常很怕爷爷的我，那天非得让爷爷带着我去地里。奶奶最初不同意，但是终究拗不过我的坚持，只好答应了，并再三嘱咐爷爷一定要好生照看我。

我跟着爷爷走了不少的路才到了那块田地。爷爷让我一个人在一边玩，随后他就开始挥起了锄头。我在田野里时而跑啊跳啊，时而又静静地蹲在那里，看那些花花草草，看蜜蜂和蝴蝶在花草之间飞来飞去。

我似乎将周遭的世界全忘记了。当我想起爷爷，却发现爷爷不见了。我一边不停地喊：“爷爷，爷爷……”一边飞快地往我们自家的田地里跑去。

我终于找到了爷爷，他躺在地上，我叫他，可他不理我。于是我拼命地拉他的胳膊，但他还是动也不动。我终于害怕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引来了很多在附近干活的农民。他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一看爷爷的样子，其中有人叹了口气：“他老人家终于倒下了，倒下了！”

人们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推来了一辆板车，将爷爷放到了板车上，然后急急地将他拉了回去。

我跟在板车后面，在大人们的半扯半拉下也跌跌撞撞地回了家。记得家里一下聚集起很多人，很快还来了医生。过了半天，爷爷又有了知觉。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会儿，恐怕老人家就归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爷爷的眼睛就瞎了。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人生突如其来的灾难。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变得不爱说话。奶奶一直说，我是爷爷的救星。可爷爷第二年还是去世了。这让我很难过。奶奶的情绪也因此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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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奶奶就病了。她瘦得很厉害。我开始害怕见到奶奶。就像我第一天见到爷爷时那样，我在奶奶的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好像有一股黑暗的力量要把她带走。

几天后，奶奶被送去了医院。有一天晚上，我养父去医院陪奶奶，我跟养母睡在一张床上，我梦见奶奶穿着白色的麻布衣服，手里夹着一把雨伞来找我。我害怕地到处躲藏，可她总是能找到我。我就吓得哭了起来。

养母被我吵醒了，很不耐烦地问到底怎么了？我就给她讲了我刚刚做的梦，并对她说：“我好怕，我怕奶奶已经死了。”

“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快点睡觉。”说完她就侧过身去，不一会儿又传来了她的呼噜声。但小小年纪的我却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着。我预感到奶奶真的已经去世了。

天快亮的时候，养父从医院回来，沙哑着嗓子对养母说：“阿娘过世了。”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奶奶真的死了，真的死了。我感觉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待我最好的人离我远去了。我是那么的悲伤。也许，我幼小的潜意识已经觉知到，奶奶的死日就是我苦日的开始。

以至于在奶奶的灵柩出殡以后，我还不停地在哭泣。我一边诅咒着死神带走了我的奶奶，一边却又祈祷着奶奶把我也一并带走。

那年，我正满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