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若柳的选择（二）

李清照一屁股坐在炕上，一时无语，愣愣地看着眼神里透着些疯狂的若柳。低头思忖了半晌，蹙着眉缓缓开口说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着这么看我和德夫，还有你自己的。”

“那我应该怎么看？”压抑了许多年的话一朝被说开，情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想挡也挡不住——况且，若柳也不想把它挡住。虽是跪着，若柳却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睨着李清照，尽量摆出一副藐视的姿态来，说道：“若不是当初父亲被罢官去世，我也不会去勾栏里唱曲儿。其实说句心里话，我还挺喜欢唱曲儿的，尤其是唱给欣赏你的人、听得懂的人。”若柳下巴抬得更高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比我高在哪里，说实话我还唱过你的词呢……”说到这里，若柳眼波流转，好像怀中抱着琵琶一般，右手微微一抬，几根水葱似的手指在半空中一拨，虽然并没有拨弄出什么旋律来，可旋律已在心中响起，屏气凝神，一开嗓，婉转秀丽的词句便从她的樱桃小口中流泻出来：“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雨疏风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余音渺渺。安亭溪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宋词吗？

这才是传说中的宋词啊。

若柳尖利刺耳的笑声打破了安亭溪的陶醉，她有些不满地看着若柳，在心里叹道——哎，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样一副好嗓子，好好唱歌好好说话不好吗？偏要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只听若柳又道：“你说，我哪里比你差了什么？无非你就是家世比我好些，靠着家世在京师混了个才女的名头，嫁了个好人家罢了。当日柳公‘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许多词曲至今仍在传唱。我取名若柳，也是敬慕前辈的意思。既入了这行，也望他老人家冥冥中助我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柳公最后落得个贫穷潦倒、孤苦无依这一层。可见是我弄巧成拙了……唉，如果当初父亲不曾罢官，我又何至于流落坊间？想找个好人家，却只能去给人做小。想那赵明诚堂堂一个知府，却是因着家有悍妇，不能与我过分亲近。一病死了，我也只落得个孤苦无依。难道世间的事都是如此不公平？”

李清照眨了眨眼睛，看着若柳，不怒反笑，道：“你说，我是悍妇？”

若柳也不答话，只哼了一声。

李清照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柳三变虽一生贫困潦倒，却至今受人追慕，那是为着什么？就像你说的，是为着他的词曲传唱至今。你口口声声说敬慕前辈，可你到底又做了些什么？依我看，你终究是不会明白敬慕二字的了……”说到这里，李清照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淡了，冷冷问道：“多说无益，我且问你，在池阳时，你是什么时候与张汝舟有私的？”

若柳不能再将这个问题视若无睹，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反唇相讥道：“我与张汝舟有什么私？不是大娘子‘您’‘亲自’嫁给了张汝舟，还带害我一起跳进了这火坑的吗？”若柳故意在“您”和“亲自”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安亭溪看见李清照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她便坐着不动，待红潮退去后，才缓缓开口，淡淡地道：“建炎三年五月十五那日，因家中尚未收拾妥当，德夫去了池阳知县家里宴饮，一并请了同窗张汝舟。我向来不大喜欢这种往来，又因家事繁杂，便由你跟了德夫去的。出门时你带着的那只碧玉簪子到哪里去了？回来时指间为何多了一枚翡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