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能说的日料
日本的大多数料理都散发着贵族的味道，少且贵。
少是分量少，贵指的是哪怕一般的日料店，一碗乌龙面的价格也比一碗兰州拉面贵上个十几块钱。一样东西贵，必然有其贵的理由。日料精致，做起来复杂，原料新鲜，在日本厨师如同雕刻艺术品的精心烹制下，再配上日料店颇有腔调的装修，价格自然就上去了。试想一下，分量少，价格贵，吸引过来的顾客也大多是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群，这也是贵族的一部分。
鳗鱼饭、金枪鱼寿司、土豆泥、荞麦面、刺身、秋刀鱼、炸虾芝士卷、海鲜玉子烧、章鱼小丸子、猪软骨乌龙面、烟烧青花鱼、寿喜锅、味增汤，等等，再配上一小壶清酒，基本上就算是日料的大聚会了。寿司是最常见的日料，对于日本人来说，吃”寿司“是极奢侈的。因为每一件都有”时价“。任何食物换了个国家再生产，必然要适应当地的饮食习俗，可能原料的因素，寿司在中国却是极为普遍的。便利店都会出售各类寿司。白领们既可以把寿司当作主食吃，也可以把寿司当作餐前点心吃，一口咬下去，软糯丰富，回味无穷。整份日料都散发着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大多数日料店都很清净，隐私性很强，除了居酒屋以外，那是另外一种风格。中国的很多饮食习惯是开放性的、热闹的，比如火锅，永远比汤底沸腾的是人声；比如烧烤店，光着膀子喝着啤酒的人群让夜晚变得比白天更有活力；又比如快餐店的来来往往，嘈杂混乱，夹杂着都市人群谋生的不易。对比之下，安静，独立的日料店最适合有心事有闲情有秘密的人去了。
进入日料店独立包间，首先要换掉鞋子，端坐于桌前，无形中增加了仪式感，让吃饭变成了当下最值得正确对待的一件事。穿着日式和服的服务员，轻叩窗门，把日料一件件的送进来，看着精美的食物有序的摆放，空气中凝结着安静的分子，让心也随之静下来。如果我有恋人，我会带她去日料店。选择那儿，不单单是日料店的安静与隐私性强。光看这错落有致、色泽鲜艳的食物，就如同情人精心装扮的面容。门一关，食物一层层进入口中，恋人的心事也慢慢随之倾诉。
“我想你很多天了，今天终于见到你。”“我最近一直在出差，刚下飞机就来见你，连家也没回。”
这时，寡淡的土豆泥似乎也有了甜蜜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才会离婚？我不能在这么等下去了。”“我会尽快的，但是现在这种时刻，请不要难为我。”
烟烧青花鱼错放了芥末。所以，不知道眼泪流出来是因为芥末太辣，还是等待太伤心。
“我们分手吧。这种关系我受够了。”“我对不起你。”
喝完最后一杯清酒，从此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
在日料里，唯一有热情的一份料理应该算是寿喜烧吧。四方的铁锅，没有装饰，没有花纹，保留着淳朴的农耕时代的炊具特点，增加了野趣。相比较于其他日料，寿喜烧的制作简单极了。锅内热气腾腾，加入肥牛片、洋葱、老豆腐、魔芋丝、茼蒿、白菜、萝卜、海带、香菇、金针菇、茶树菇，大杂烩的寿喜锅因为这些配菜变得生机盎然。尤其茼蒿、海带，这类绿色的食物。在寿喜烧的锅中风景里格外重要，要是如果没有那份绿，整个锅就会变成老掉牙的颜色。而且茼蒿的香味浓郁，不输给肉，又能衬托出肉的美味，再加上出色的口感，真是才貌兼备的好女人。
如果食物可以映射人的心情的话，那点寿喜烧的恋人们，或许正处于热恋中吧。吃寿喜烧不像吃寿司或者秋刀鱼那样细致，只需要拿着筷子，一捞就是一大把。最开始狼吞虎咽，然后稍微减慢速度，在谈笑中一点点品尝，寿喜烧果然还是要这样吃。炖煮过后的食物，味道更浓郁，更柔软，口感也异常舒服。如同情人的手。
我最喜欢吃的日料是烤秋刀鱼。除了本身对烧烤类食物有偏爱之外，秋刀鱼是我最早接触的日料之一。就像难以忘记初恋一样，我也很难割舍对秋刀鱼的喜爱。中学时，听流行歌曲，有听到一句歌词”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当时听这首歌，我还没吃过秋刀鱼，也没见过。在我们那个四线小城市，是没有日料店的。可这句歌词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因为有趣、新鲜。猫和秋刀鱼是捕食的关系，“你”也想了解，在歌里唱，表示想获取对方的心。恋爱就是一种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潜意识的印象就这样被刻在脑海里，像梦靥一样挥之不去。所以，在第一次吃日料，看着菜单，不知如何下手，却在看到秋刀鱼的那一刹那，下意识的要选它时，这款食物就成了我的最爱。
秋刀鱼很瘦长，在鱼类中，算是”窈窕淑女“的类型了。整条鱼的很多地方都有着绝妙的味道。一般日料的碟子都不太长，秋刀鱼的头和尾巴从盘子中都会伸出过长的一截来，不自然的会被鱼身吸引。洒点柠檬汁，再倒点酱油，将烤的香气四溢的鱼皮迅速剥开，这略显正式的仪式就像开业剪彩。一下子将筷子插入显露在眼前的鱼肉中，又一股热气呼地冒了出来，曾经紧绷的鱼肉在火烤中松散开来，香气奋起直追，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除了香味，鱼身褐色的部分，吃起来有点苦涩。我每次都把这一部分丢弃。食物应该带来的是享受，我拒绝食物的不美好。
秋刀鱼和清酒，是适合一个人的，就像中国人二锅头配花生米一样。只是日式的清酒没有二锅头那么生猛。可是藏着心事去喝酒，再清淡的酒也会让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