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
后来,孟晓月的母亲领着张慕跟刘嘉博又回了自己家一趟。
孟母拿钥匙打开两扇式的锁扣木门,张慕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屋内正对门口的一片黑。
那是蒸包子用的蜂窝煤炭,堆了整整半面墙,旁边又是一墙角的土豆。再旁边,有一间小卧室。
孟母先试着推了下卧室的门,发现被从里面反锁了。
她掏出钥匙把锁打开,走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骂人的声音。
张慕跟刘嘉博都没跟着进去,两个人在门口听到叫骂声还觉得奇怪。
他们转头看过去,居然见孟母揪着孟晓月的耳朵,把人从房间里拎了出来。
“我说你怎么回事?大白天没去学校,躲在屋里睡大觉?”
孟晓月身上穿的是睡衣,就被她母亲这样大庭广众揪着拎到门外来。
刘嘉博看着都有些尴尬,连忙上前劝道:“阿姨,有话好好好,别打她啊!”
孟晓月闻声抬起头,看了说话的男生跟张慕一人一眼,脸涨得通红。她接着低下头,把脸使劲儿往头发里藏。
“同学,你们都不要管。就是让她没脸没皮,她才得长记性。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我跟你爸每天起早贪黑,半夜两点钟不到就爬起来揉面蒸包子,你不去上学对不得我们这么辛辛苦苦赚钱给你交的学费吗?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孟晓月母亲的嗓门很大,应该是常年卖早餐吆喝出来的。
这一嗓子出去,基本上整条街的邻居都能听见,已经有人出来围观看热闹了。
孟晓月则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张慕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知道她一定很难堪。
“有时候,大人觉得孩子就是孩子,没有什么自尊心可言。可很多时候,他们又希望孩子不是孩子,盼着他们无师自通地懂事听话,勤俭节约,热爱学习,孝顺父母……为人父母是不需要通过培训和考核的,很多人只播下种子,就等着来年收割了。这类毫无教育理念的父母,不知道会荼毒多少无辜的小孩。”这话是张美娴女士曾经吐槽过的。
在尊重与保护孩子的自尊心这一点上,张慕的母亲倒是做的很好。就算要教育也是以私下谈心的形式,从来没有当众给她的两个小孩难堪过。
不过她也有做得不足的地方,比如没有给孩子足够的自由与选择。
这是二十八岁的张慕在跟自己的心理医生对话时,讨论出来的。
陆医生认为她之所以性格偏沉闷,明明有主见却少以表达,甚至后来遇到挫折打击就钻牛角尖,跟她生活在单亲家庭,还有她母亲从小营造出来的教育氛围有关。
当然,抑郁并不是这种教育方式的必然结果。毕竟这个世界上合格的父母太少了,但比张慕正常的人还是有很多。
张慕过去把孟晓月扶起来,突然看到棒槌也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当中。
孟晓月抬起头的瞬间,正好对上那个中年男人。
“啊!”
她吓得尖叫出声,突然疯了一样甩开张慕就往屋里跑。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
孟晓月的母亲还想去拉她,张慕和刘嘉博都上前拦着。
“阿姨,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吧。”张慕道。
“就是,孟晓月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您在这么多人骂她不太合适。”刘嘉博也这么说,“我们学校老师最近很关注青少年身心成长的问题,心理压力过大也会影响考试发挥的。您再这样可要被我们班主任请去谈话了。”
刘嘉博作为班长,在跟家长沟通方面确实做得不错。
孟母被他这话给唬住了,点点头同意他们说的。
回屋之后,孟母发现孟晓月卧室的门又被从里面给锁住了,气得直砸门:“死丫头!给我出来!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觉得她好像不太愿意见人,要不张慕你进去单独跟她谈谈吧?”刘嘉博提议。
张慕闻言,点点头。
孟母用钥匙把卧室门打开,转身对张慕道:“同学,我看你的样子就是好学生,跟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太一样。你进去之后就问问她,她对不对得起自己父母辛辛苦苦卖早餐?她要是真不想读书,那以后就别去。干脆帮我们推小吃车算了,还能早点挣钱报答我们。”
张慕并不怎么会跟家长打交道,但她知道孟母说的是气话。
因此她没有点头应和这句,就推开房门走进去。
孟晓月的房间里都堆着做早餐小吃要用的面粉,朝北的窗户下面放着一张凉板床。
孟晓月正躺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
张慕真的不擅长跟人沟通,她只能站在床边,问:“你不去学校,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孟晓月:“……”
“有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
张慕:“……”
对方不说话,这个天也没办法聊下去。
张慕站在原地,右手无意识揪着左手食指,望了一圈这个房子的环境。她看到床内侧贴了一圈的明星海报,不过上面的明星都已经过气了,海报也泛了黄。看样子孟晓月应该不追星,只是用海报来挡住墙皮脱落掉下的灰。
而床头上摆着一套翻开的英语试卷,试卷上的中性笔笔盖还是打开的,应该昨晚还做过吧。
张慕看这套题……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目光继续往下、往后,最终张慕的眼睛被床脚下糅杂成一团的校服吸引了。
一中这个季节的校服只有一套,但是每天都需要穿。还好最近天气比较凉爽,外套可以穿个两三天。爱干净的学生也会每天回家都洗了,再用烘干机烘干第二天继续穿。
而没有这个条件的学生只能靠自己坚持,还有尽量爱惜别沾上什么非洗不可的污迹。
可孟晓月这套校服,却非常脏。
仿佛在泥里打过滚儿的那种脏法,而且衣服上还不是普通的泥,而是像建筑工地上会用到的那种……水泥!
张慕蹲下身细看,发现她校服外套的拉链头脱落了,那条裤子上除了水泥,似乎还有深红色类似血迹的东西。
可能是没听到张慕出声,想确定她走没走,孟晓月将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结果一见张慕盯着那堆衣服看,吓得那女孩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孟晓月光着脚跳下床,将那自己的校服和裤子都抱在怀里,背过身隔绝张慕的视线。
“校服……校服……坏了!所以我不能去上学!”
孟晓月终于开口了,可声音却显得有点奇怪,似乎很激动地带着哭腔。
“怎么坏的?”张慕问她。
“……”孟晓月又不说话了。
张慕看着那个女孩在地上蹲成小小的一团,显得十分单薄,不知怎么就联想到刚刚棒槌混在围观人群里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她盯着孟晓月的肩膀,问她:“你告诉我,校服到底怎么坏的?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晓月摇头否认:“没有。”
“那个叫棒槌的人,他有没有来找过你麻烦?”张慕问。
光是只听到棒槌两个字,孟晓月就吓得浑身直哆嗦。
张慕跟她隔着距离,都完全能感觉到对方的恐惧与紧张。
那瞬间,张慕心口跟着她的反应揪了一下。
但是孟晓月依然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好吧,没有就好。”
张慕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
从孟晓月家回去,刘嘉博路上试图跟张慕搭话聊天:“孟晓月的妈妈说了,今晚上自习就会把她送到学校去。我们的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哎,张慕,你刚刚跟孟晓月都聊了些什么啊?她以前在班上还挺老实的,为什么突然要逃学呢?”刘嘉博好奇地问。
问完不见女孩回答,他不禁提高声音喊她的名字:“张慕同学!”
“嗯?”
“你在走神啊?我发现你从孟晓月家出来脸色都不对了,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是你们起争执了?”刘嘉博问。
张慕摇头:“没有。”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去学校啊?”
“她……应该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最近这么多堂考试,压力是挺大的。你最近考试成绩不理想,是不是压力也很大啊?窦老师让你有事可以跟我、或者跟她多沟通一下,我们发现你从国庆以后状态都不太对劲儿了。”
张慕点点头,不再说话。
原来还是被看出来了吗?
那天晚上的自习,孟晓月仍然没来学校。
张慕看着身边的空位,整个人坐立难安。
原本好几天没钻到空子找她麻烦的抑郁情绪,这回像是集结了势力蓄意反扑,导致晚上回家之后张慕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她决定再去孟晓月家一趟。
张慕直觉孟晓月一定出事了,虽然那个女孩不肯承认。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她应该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