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肯定也能吃
在见到孟晓月人之前,张慕甚至还在心里想好了应该怎么劝她。昨晚一夜没睡,足够在心里打好腹稿了。
不过到了孟晓月家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才意识到自己要见到人也是一件难题。
张慕试探着上前敲了五分钟门,里面都没有人应。
看样子如果孟晓月在家的话,仍然不想见她。
张慕打算去找孟母试试,这次没有刘嘉博一起,她其实心里挺没底。
但是有些事应该是凌驾于抑郁症之上的,如果不去做,她怕自己会内疚一辈子。
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照往常孟父孟母应该把推车推到了步行街。
但是张慕到了那里,却没找到人。
其实,她应该先去施工地找的!
在棒槌临时住的那个房子门口,此时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而人群中央的‘热闹’,是个黝黑干瘦的中年妇女。
孟母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原本黄色泛白的T恤此刻染上了一缕一缕工地特产的高密度灰尘,看样子像是在地上打过滚儿的样子。
她此刻正对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姓胡的你给我出来!王八蛋!”
“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胡金良!”
胡金良是棒槌的本名。
围观的人正在谈论,听说昨天晚上孟父也来找过棒槌算账。当时手里拎着把菜刀从家里冲过来,多少人拦都拦不到。
而那个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昨晚听到风声就早跑了。
孟母找不着人,气得在棒槌家门口就地坐下,一边拍大腿一边骂:“杀千刀的!狗日的!你不得好死……”
骂到自己喘不过气来,孟母突然停顿下抹了一把眼泪,又抬手指向围观人群中几个穿工服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你们都知道棒槌人在哪儿!你们有没有良心啊?帮那种王八蛋也不怕跟他一样遭报应吗?”
孟母一双眼睛被年岁和劳苦压得泛黄,此刻用泪水一洗,她眼底激出的血丝也显得分外鲜明。
妇女指着那几个人,像有几肚子的话要说要骂,可是情绪激动到顶点人往往反而说不出来话来,再加上词汇量贫乏,让她在那两分钟之内都只能顺着情绪猛烈呼吸和颤抖。
不过孟母把眼神化成诅咒,瞪得那几个原本事不关己,在抱着手看热闹的壮年男人们都下意识心虚。
“我们不知道棒槌人去哪儿了!”
那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统一口径之后又对孟母道:“你先说说看,你要找棒槌做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你男人拿着刀要砍人,人家能不跑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围观的人都很好奇,但是一问到这点,孟母就不说话了。
她歇了一口气,继续拍着大腿指着棒槌家的门破口大骂!
“王八蛋!你那么缺德,你生儿子没屁眼……”
等张慕找到这儿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已经因为孟母只骂人不说原因,而且骂的也很无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没什么热闹可看,都散得差不多了。
人群散开之后,显得那位妇女更加瘦小落寞。
张慕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走近看清楚之后连忙过去想把人扶起来。
孟母还瘫坐在地上,嗓子已经骂哑了,她被张慕碰到吓得一个激灵。
等回头看清楚人,她那双之前被泪水清洗过变得稍稍有些明亮的眼睛又迅速灰败下去。
“是你啊,同学。”
“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孟母不用张慕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她还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先随手擤了一把鼻涕,接着对张慕道:“没什么。”
说完像怕张慕怀疑似的,她自己又多加了两句强调:“大人的事儿!生意上的事儿!”
“哦。”张慕点点头,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信了。
“阿姨,我可以见见孟晓月吗?”张慕问。
“晓月啊,晓月去她大姨家住了,不在家。”孟母道,“是你们班主任又让你来的吗?正好同学,你能不能回学校帮我们家晓月多请两天假啊?她大姨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们晓月这两天要照顾病人。只请两天,我跟你保证她两天之后一定会回学校。”
就算不擅长察言观色,张慕也听得出孟母话里的漏洞。
昨天对待孟晓月不去上学,孟母是十分生气的。
今天却主动帮那个女孩请假,这中间的转变……其实都在昨晚了。
昨晚孟母跟孟父因为孩子逃学的事,联合打了她一顿,打到后来孟晓月道出了实情。
原来在上个星期五,孟晓月回到家门口发现进不去才知道自己出门忘了带钥匙。
她要找父母拿钥匙,就去了他们平常摆摊的工地那儿。偏偏因为下雨的关系,工地放了半天假,好多工人都出去溜达了,孟母他们怕做不到生意就没把车推过去。
结果恰巧,孟晓月就在那儿遇上了棒槌。
具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并没有细说。
孩子说到那一段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
总之她那天从工地上跑回来的时候,弟弟已经放学回到了家。孟晓月冲回自己的房间,先是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弟弟在外面敲门问她,她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摔跤了,所以身上才会那么脏。
后来她去洗了个澡,本来想把这件事瞒着不说的。
但是第二天棒槌找上了她,威胁女孩晚上去他家,不然他就会把那件事捅到学校里,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她被强奸了。
好在孟晓月不傻,她没有乖乖听话晚上真的去棒槌那儿。
但是同时她心里又有阴影,真的怕会让老师同学知道,也不敢再去学校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数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大家的第一反应也都差不多,首先害怕的是这件事会传出去,害怕会被同学耻笑。
别说是孩子,大多数家长也是最担心这个。
所以孟父孟母选择先把孟晓月送去她大姨那儿,让孩子散散心换个心情,过两天再把她接回来。
张慕昨天就大概猜出了一些,她想委婉提醒孟母遇到这种事应该报警。
谁知孟母一听到‘报警’这两个字,就显得格外激动。反复强调自己家没什么事,孟晓月也没受欺负,那否认的口气就跟头一天张慕问孟晓月时后者的语气如出一辙。
张慕准备好的那些腹稿,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就已经倒在现实和孟母坚决大事化小的态度之下。
毕竟,他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做生意。别说报警需要走很多他们根本不了解的程序,关键是事情闹大了,他们家还怎么在这条街上做人呢?
像拿着菜刀去找棒槌算账的事,也只冲动了那么一回。
第二天,孟父孟母每天早晚仍然要继续在工地摆摊。
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当众宣布不做棒槌的生意了。
每次看到那个人路过,他们都会用愤怒或憎恨的目光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找到机会就跟旁边人说两句他的坏话。但是绝不会提及自己女儿受了欺负的事!
当人穷到一定境界……连愤怒都只能采取这种没有骨气的方式。
两天之后,孟晓月正常回到学校开始上课。
那个女孩穿上新买的校服,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除了性格变得更内向,更少跟班上的同学交流……
可之后,张慕却病了。
那天见完孟母回去,张慕就发了一场高烧。
烧退之后,她突然犯了四肢冰凉麻木,头晕厌食的毛病。
这可把家里的人给急坏了,后来送到医院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只能暂时勉强归结为精神不济、食不下咽是因为之前的手术没有恢复好。
毕竟在十年前,抑郁症并不怎么受重视。尤其大多数人也没想到,那会发生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身上。
别人没想到,张慕自己也不肯说,就冷眼看着那群医生对自己束手无策。
其实她性格里任性的因子很少,可能也是抑郁情绪在作怪。当病到一个阶段,反而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生病了的这么一个心态吧。陆陆续续有老师和同学都来看过她,但张慕精神是恍惚的,等人走了之后她都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
那几天她病得白天和夜晚都分不清,因为反正躺下也是睡不着的。
——
田野是说,自己怎么好几天看不见她?
一打听才知道那女孩又住院了。
这天,田野敲响了张慕病房的门,在外面问道:“美女?我可以进来吗?”
问完听不到回音,他便悄悄将病房门推开一个小缝,往里面瞄了一眼。
张慕正从病房的窗口处转过身来,对上门外窥探自己的眼睛被吓一跳:“谁?”
“我。”田野出声,同时推开门走进来,“刚才我不是问你了吗?没听见?”
看女孩被吓得脸色苍白,那眼神像看见色狼似的谨慎,田野连忙把自己带来的饭盒递给她压压惊:“给,这是我们车厂老板娘亲手做的春卷!”
“我看着她做的,这个绝对卫生。而且带来之前我专门拿给老板娘隔壁那家的小孩替你试过了。人家五岁的小姑娘吃了都没问题,你肯定也能吃!”
张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