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前言

《中国小说源流论》是一部讨论小说文体生成、发展和演变的小书，初版于1994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把它列入“三联·哈佛燕京学术丛书”，迄今已二十年了。现在趁再版的机会，对该书作了一次修订。除了改正错字和消除偶然的疏忽之外，对第6章“章回小说”的三个地方进行了补充和调整。

题材累积成书是章回小说创作发展的一个历史阶段性现象，《三国志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概莫能外，至《金瓶梅》才开始摆脱对现成题材的依恋，转而从现实生活中撷取素材提炼情节。但题材累积成书不等于集体创作，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三国志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虽然利用了长期累积的题材，但绝不是对旧有题材的编辑加工，它们是灌注了作家情志的个人创作。讲题材累积成书，旨在说明章回小说创作经历过这样一个发展阶段。为使上述观点更加明晰，修订时在论述上作了局部的调整。

《西游记》百回本西行途中所遇厄难的基本故事情节出现于何时，旧本沿用通行说法，以《朴通事谚解》关于《西游记》情节的概述文字为据，判定在元末明初。我对于这个结论作了修正。因为这个结论的“证据”作为“证据”的资格尚须考辨。通行说法认为《朴通事谚解》成书在高丽朝末期，也就是中国的元末明初。这其实是错的。《朴通事谚解》的祖本《朴通事》才是元末明初的文献，《朴通事谚解》是对《朴通事》的第二次修订的文本，其修订时间在朝鲜显宗朝，也就是清康熙年间，两个文本中间相隔三百年。《朴通事》原本未见，不能确知《朴通事谚解》对它作了哪些具体修改，但幸运的是，作为《朴通事》的姊妹篇、同时成书在高丽朝末期的汉语会话教材《老乞大》原本尚在，比较一下《老乞大谚解》与《老乞大》，就知道两者之间有多大差别！作为汉语会话教材，它必须紧贴现实生活和随着社会生活变化而变化的口语词汇。康熙时期《西游记》已是家喻户晓的作品，不能排除《朴通事谚解》吸纳《西游记》的可能性。

才子佳人小说是文言中篇小说与白话章回小说结合的产物，其叙事、语言和篇幅都有自己的特点，故而把它作为一种小说文体单列出来。对这一部分的论述，作了较多的修改。

拙著业经修订，不妥之处恐仍在所难免，还望方家不吝赐正。

最后，要特别感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没有他们的热情支持和襄助，这本旧书大概就不得修订再版了。

石昌渝

2014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