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突围
在此形势十分危机的情况下,中央从1月16日起连续电令西路军东进,重新占领永昌、凉州。西路军收缩兵力,准备东进。马家军立即调集7万多人,猛攻倪家营子地区。双方展开历时20多天的血战。敌人有补充,有后备力量,攻势不是减弱,而是不断加强。西路军与敌相反,孤军血战,有耗无补,勉力支撑,处境越来越艰难。
就在此时,刘寅突然患了副伤寒。因没药可服,身体愈加不支,多亏领导的关照和无线电训练班学员郑执中等的照顾,才未把刘寅安置在当地老乡家中养伤。危重时分,刘寅从随身挎包中取出一个手缝的小布袋儿,交给学员郑执中,并做出交待:“袋儿中装有苏区中央政府授予王诤的奖章,自制的领章、臂章、针线包,还有几块银元。一旦我挺不下去时,你就交给王诤!”这段时间,刘寅连骑马的力气也没有了,由众学员轮流保护或搀扶着,才勉强坚持过来。后来部队在永昌休整28天,刘寅病体得以康复。在稍后的一次突围中,配属给刘寅的乘马被弄丢了,行动更加困难。
2月中旬,中共中央又电令西路军放弃东进计划,就地独立坚持,适时完成西进任务。西路军领导人提议在原地坚持一段时间后,宜先东出青海大通,以解决部队补充问题,再图发展。而中革军委复电,不同意东出青海:“你们唯一的方针,是调动敌人,寻求机会逐渐削弱之与各个击破之。”西路军自救的一线生路,被完全堵死。
西路军军政委员会经过讨论,一致赞成自救东返。2月21日,西路军从倪家营子突围,三十军回戈击溃围追的敌骑兵旅,全歼其宪兵团,缴枪千余支及大批军用物资。
但此次突围东进,未经中央批准。本来就有顾虑的陈昌浩,这时看到打了胜仗,得到补充,便提出重返倪家营子,建立北甘根据地。恰好此时中央来电令西路军固守50天,并说正用各种有效方法援助。
就在这一天,即2月21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在致徐向前、陈昌浩的电报中说:“对你们艰苦卓绝的奋斗,我们是完全了解的。”“望告全体指战员,坚持党和红军的光荣旗帜,奋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绝境中求胜利,全党和全体红军誓为你们的后盾。”指战员深受鼓舞,重新唤起高昂斗志。
2月26日,西路军返回倪家营子,却重新陷入马家军重兵围攻中。军政委员会决定再次突围,沿祁连山向东转移。3月4日,中共中央及军委在电令中把西路军败局与过去张国焘擅令四方面军南下、另立中央的错误相提并论,严厉批评西路军领导人的“机会主义的路线”、“一贯反对中央及军委指示”。3月11日,突围进入梨园口,九军千余人基本拼光,三十军损失也很大。3月12日,中央电示:为保存现有力量,西路军出路有二:一是冲向蒙古边境,二是就地分散游击。这时,西路军总指挥部能够直接掌握的,仅有三十军一两千尚成建制的战斗人员,其余大部分与指挥部失去联系,独立作战,多数被敌人各个击破。
3月14日,在国民党军的重兵围困中,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在石窝山召开会议,会议决定,陈昌浩、徐向前离开部队,回陕北向中央汇报情况,其余现存部队分成3个支队:王树声率一路,约5个连步、骑人员;张荣率一路,伤病员及妇女、小孩,千余人;李先念率一路,系三十军余部5个营及总部直属队,共1200余人。成立西路军工作委员会,统一指挥部队,李先念负责军事领导,李卓然负责政治领导,转入祁连山区打游击。
此次会议还决定,鉴于目前情况紧急,电台行动不便,除留下一部同中央保持通报外,其余全部销毁。电台人员在听到传达后,顿时惊愕,无奈,个个大男人们,两行热泪滚落而下。通信人员与电台的关系,犹如战士手中钢枪,实在难舍,但决议必须执行。于是只得挑选出最好的电台,留下足够的器材。一边砸毁电台,一边失声痛哭。沉痛之状远比为各自父母哭丧。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情绪低落。在刘寅等的耐心说服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后来,留下的3个支队,王树声、张荣所率2个支队被打散,大部被俘、被杀,王树声等少数人化装潜回陕北;只有李先念支队沿祁连山西进,风雪转战,马家军骑兵追杀,历尽千辛万苦,克服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种种困难。4月26日,当部分人撤退到一个叫红柳园子的地方时,马家军骑兵又追了上来。这时,情况万分危急,李先念决定,向中央发出“攻克安西未成,受敌包围”的最后一份电报后,砸毁电台,埋入沙丘。机密电报底稿和密码本也统统烧掉。23年后的1960年,甘肃省地质局第三探矿工程队在红柳园挖出了这部电台及其零件与工具。
4月27日,刘寅等突围出来后,来到甘肃与新疆交界处的戈壁沙漠中的马连井小村。眼见跟上来一位同志,张着大嘴,东张西望。刘寅问道:“同志,你是找水吧?在村角小树边有个小泉水,你快去!”只见这位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少时转回来,连连说道:“渴死我了,我一口气喝了好几茶缸,痛快!”二人初次相遇,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刘寅。”“我叫高峻。”高峻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泉水?”刘寅笑着说:“10分钟前,我刚喝了个饱!”自此二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效力于同一个单位,共同度过了后半生。之后的行军途中,刘寅告诉高峻:“在突围时,我把训练班上课用的电键和蜂鸣器带来了,这是上课时必须有的器材,宝贵的教具。”高峻马上提出:“到新疆后,若有可能,我要学习无线电技术,你就是我的老师。”刘寅说:“好哇,欢迎。”
在这40余天的祁连山征战中,刘寅等粒米未进,全靠挖野菜和打野羊充饥,饥一顿,饱一顿,熟是它,生也是它,几乎返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哪有什么油盐酱醋佐料呀!自此之后,刘寅再也不吃羊肉了,直至终老。
分散突围出来的各路人员又经几天沙漠行军,于5月1日,接到了陈云从新疆派飞机空投下的衣服和食品。5月5日,终于抵达新疆、甘肃边界的星星峡,受到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的迎接和慰问。然后乘汽车到达迪化(今乌鲁木齐),仅存400余人。
在这仅存的400余人中,就有刘寅一行4人。在此生死关头,西路军工委给刘寅配属乘马一匹,告知刘寅,为保护干部尤其机要干部及其所掌握的大量机密,由3名战士掩护他单独突围。又得到通信员通知,沿电线杆往西,在星星峡会合。刘寅原可在3名战士的掩护下,独自一人策马冲出包围和追杀。但是刘寅不忍丢下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而是同3名战友一起,生死与共地冲杀和跋涉。路好走时,刘寅骑马代步一段;路难走时,常常是一人拉住马缰,二人左右紧抓马镫,另一人拽住马尾,一同前行。这4位官兵相依为命,在第5位战友——战马的帮助下,九死一生,幸存下来。此时,4人满以为摆脱了马家军骑兵追杀。3月17日,行至安西附近,在白墩子附近的一个陡坡上,不料又被马家军发现。马家军骑兵立即冲了上来,刘寅等又一次陷入险境。刘寅拔出驳壳枪,连开3枪。多亏坡陡,马家军骑兵未能冲上来,躲过了最后一劫。就在此地,王子纲及其警卫员也遭到这股马家军骑兵袭击,王子纲的一名警卫员战死。这时刘寅同王子纲相遇。4月20日,这时的刘寅他们4人,骨瘦如柴;乘骑,马瘦毛长。他们像叫花子一样,来到了星星峡。
星星峡,时称猩猩峡,坐落在绵延起伏的戈壁滩中,甘肃与新疆交界处的新疆境内,自古就是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驿站,系新疆的东边门户。这里并无村镇街道,仅有十几间错落无序的泥土平房,住着几户驿站居民。遍地岌岌草墩子,十分荒凉。
在最后突围的日日夜夜里,跟随刘寅一起跋涉的还有训练班学员何永忠、杨大奎、董静、刘成义。一天后,遇到了胡正先、胡延顺、韩天友等。先后来到星星峡的还有耿锡祥、王铭震、徐明德、唐士吉等。他们相互道贺庆幸脱险,为长眠在河西走廊的战友默默致哀。
在这里,刘寅过了一个无马家军马刀之忧的五一节。就在这一天,刘寅见到了前来接应他们的中共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以及随员冯铉、段子俊。刘寅欣喜若狂,随即换上崭新的军装,乘车赴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