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爱好者(2014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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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VIEW 访谈

秦立巍:拉贝多芬作品像跑一场马拉松

Li-wei Qin: Playing Beethoven is like Running a Marathon

⊙文字_胡越菲

2014年10月30、31日,秦立巍在上海音乐厅举办了“完全贝多芬”的独奏会,用两天时间演完了贝多芬一生为大提琴所作的全部作品,包括五部奏鸣曲和三首变奏曲。

之前,他曾尝试过在一个晚上把贝多芬的五部奏鸣曲全部拉完,“那无论对演奏家还是观众来说,都像是一场巨大的马拉松”。这次,他加了三首变奏曲,将音乐会分为两天来演奏,“这样观众能有时间去消化,其实贝多芬写这些作品时,也并不是想让你在一场音乐会中全部听完的”。

美杰三重奏

作为第十一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银奖获得者,秦立巍是近四十年来在该比赛中获得最高奖项的中国大提琴家。他是英国皇家北方音乐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终身教授,现任教于新加坡国立大学杨秀桃音乐学院。如今,他以独奏、重奏的多重身份,广泛巡演于世界各地,是当今古典音乐界最炙手可热的大提琴家之一,有着“新一代的马友友”之称。

独奏家唯一可以维持的室内乐形式

2011年,秦立巍与小提琴家吕思清、钢琴家孙颖迪一起组成了“美杰”钢琴三重奏。“美杰”是英文“Major”的音译,取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他们三人同属于一家名叫“Major”的经纪公司,而且,在秦立巍看来,“Major”有“正气”的含义。“我们三个人都是演出和生活安排得很好的音乐家,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另外,“Major”还有“主要”的意思,这三位各自事业都很成功的独奏家,在三重奏中的地位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是同样重要。

秦立巍认为,钢琴三重奏是室内乐中相对来说不需要那么多排练时间的种类,是作为独奏家唯一可以维持的一种室内乐形式。“弦乐四重奏就真的像是婚姻一样,必须天天待在一起练习,因为弦乐四重奏中没有一件像钢琴那样可以把你的音准锁住的乐器。而在钢琴三重奏中,我和小提琴的音准完全可以靠在钢琴上,这样在练音准方面可以省掉很多时间。”秦立巍告诉我们,钢琴三重奏的作品需要演奏家自己在房间里面练很多时间,在一起练习的时间可能不需要那么多,而弦乐四重奏则恰恰相反,“如果拉一个海顿的四重奏,我自己在房间里没什么可练的,就是空弦,翻过来覆过去,但要合在一起非常难,这就是弦乐四重奏的绝妙之处”。

每次拉三重奏,秦立巍都觉得像是在发掘一个故事,因为自己演奏的那部分只是三分之一,完整的内容要等大家合起来才知道。“有时我练一个作品,看自己的分谱拉一条美妙的旋律。但当我拿到总谱,看到钢琴的声部后往往会发现,原来我并不是第一次描述这条旋律的人。我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的人,之前钢琴已经弹过四遍了,我说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次了。那么我在拉这第五次的时候,就不能以第一次的角色那样去演奏,而可能要以回忆的感觉去拉。”就这样,在三位演奏家的轮番叙述中,故事的原貌最终一点一点地展现出来……

别看秦立巍现在拉起三重奏来如鱼得水,其实他第一次演奏室内乐时,对它的感觉竟然是“恐惧”。“那时我十九岁,在英国的皇家北方音乐学院。学校要把所有的学生都放进四重奏组里,因为他们知道我拉得不错,就把我和三个梅纽因音乐学校的孩子们放在一起,他们从十一岁就开始拉室内乐,所以拉起来相当放松,而我则压力重重。”经过这次,秦立巍发现了自己在室内乐方面的欠缺,赶紧进行了补课,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爱上了室内乐。目前,秦立巍在伦敦、澳洲和中国都有一个三重奏组合,在他看来,三重奏就是三个独奏家在一起享受室内乐,是一种很美好的享受。

八首作品,听完贝多芬的一生

贝多芬的五首奏鸣曲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大提琴文献之一,堪称检验大提琴家艺术水平的试金石。它包括两首早期作品、一首中期作品及两首晚期作品,均匀地分布在贝多芬的三个创作时期:《F大调第一奏鸣曲》和《G小调第二奏鸣曲》是贝多芬在早期二十多岁时写的,那如歌似的旋律仿佛还没有脱离海顿和莫扎特的影子;《A大调第三奏鸣曲》写于1808年贝多芬三十八岁时,充满了如火的热情,是五首奏鸣曲中最出名的一首;《C大调第四奏鸣曲》《D大调第五奏鸣曲》则是贝多芬晚期的作品,结构自由而精巧,充沛的感情与炉火纯青的技术完全融为一体。

秦立巍曾经做过几次在一个晚上把这五首奏鸣曲全部拉完的巡演。“第一次做的时候压力很大,就像一个人训练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跑过的马拉松,你压根不知道你跑到二十几公里的时候会怎么样。一般的协奏曲,从第一分钟你就可以看到终点,而这个却看不到。”如此安排的音乐会有两次休息。首先演奏作品第5号的第一、第二奏鸣曲,休息,这时正好是贝多芬的人生中段;接着是作品第69号的第三奏鸣曲,休息;最后是作品第102号的第四、第五奏鸣曲。这样的安排,不管对演奏家还是观众来说,都像是一场巨大的马拉松,“到五首奏鸣曲全部结束的时候,我叹了一声气,观众也叹了一声气”。

秦立巍认为,其实每一首奏鸣曲都是一个旅程,都有它的开始、挣扎、庆祝和胜利。“贝多芬写这五首奏鸣曲一共花了二十多年,他并不是想让你在一场音乐会中全部听完的。”因此,这次他加了三首变奏曲,将音乐会分为两天时间来演奏,“这样观众会有时间去消化这些作品,也更有精力去享受音乐的细节”。在“完全贝多芬”音乐会的第一场,秦立巍颇有想法地把第一号、第四号和第三号这三首贝多芬作于三个不同时期的大提琴奏鸣曲放在一起,那是“优雅”“深刻”“狂热”等不同性格的激烈碰撞。第二场则是代表“青春”的第二号和“深沉”的第五号,以此来塑造贝多芬身上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两个时代的巨大反差。相对于五首奏鸣曲而言,那三首根据莫扎特的歌剧《魔笛》和亨德尔的清唱剧《犹大·马加比》的主题而创作的大提琴变奏曲,就好像是五道大菜中的“清口”,它们的个性虽浅但富有魅力,把它们穿插在五首奏鸣曲之间,能起到一种调节的作用。

秦立巍正在接受采访

贝多芬的音乐像摇滚乐

秦立巍从九岁就开始拉贝多芬,在他看来,贝多芬的作品是越听越好听。“贝多芬是第一个尝试在一个小节中力度符号标记从轻到强的人,他的音乐在当时就像摇滚乐一样有冲击力。他打破了当时音乐所追求的平稳,那时的音乐追求一种美,但贝多芬的音乐,你可以说是追求一种‘恶’,一种生气、愤怒,这些在他之前都是没有的。”

对贝多芬的这五首大提琴奏鸣曲,秦立巍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贝多芬本人是一位很出色的钢琴家,《F大调第一奏鸣曲》和《G小调第二奏鸣曲》是他本人亲自弹奏的,他基本上不想让大提琴太盖过钢琴的光彩,所以钢琴的部分非常重,这两部作品更确切地说是为钢琴与大提琴而作的奏鸣曲。《A大调第三奏鸣曲》是贝多芬刚刚患有耳疾、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时创作的,但我们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很特别的乐观,作品听起来非常精彩、非常兴奋。最后两首《C大调第四奏鸣曲》和《D大调第五奏鸣曲》,大提琴开始有它自己的东西了,当时大提琴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地位和水准,因此贝多芬开始着重写大提琴部分。尤其是第五首,最后的赋格非常精彩,而且这是贝多芬第一次尝试在大提琴奏鸣曲中写一个完整的慢板乐章,之前慢的部分都只是一个桥梁,一个乐段。”

这次“完全贝多芬”音乐会中秦立巍的钢琴合作者,是他多年的搭档张小惠(Albert Tiu)。他觉得张小惠是他合作的搭档中与他气息最相同的钢琴家,“贝多芬的作品,特别是像作品第5号的两首奏鸣曲钢琴分量这么重的,演奏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钢琴家与大提琴家的呼吸点要在一起,这需要两个人的音乐背景相似,欣赏美的角度相同”。难得的是,在秦立巍与张小惠合作之初,他就感受到他们的呼吸点很接近,彼此很有默契。“比如说一个起拍,或者我对他说,我们在这里稍微做一点点渐慢,其实‘渐慢’这两个字说了可能已经太多了,就是一点点的感觉。我稍微动了一点点,或者我揉弦稍微慢了一点点,他就感觉得到,让我很舒服。”张小惠让秦立巍在舞台上有一种安全感。“一般我拉协奏曲不会太紧张,因为我觉得台上有一百多号人和我在一起,我后面有一个很强的支持。但是拉奏鸣曲只有两个人在台上,我可能会有一点心虚,而张小惠有一种气势,能在后面把我包融住,让我收放自如。”在两个人的演奏中,于秦立巍,张小惠似乎充当了一个乐队的角色。

秦立巍表示目前在中国需要大力推广室内乐,“包括这次的贝多芬,其实也是室内乐”。他希望大家不仅来听大提琴,也不仅仅是听钢琴,而是听大提琴和钢琴之间的对话。“其实大家听四重奏也好,三重奏也好,并不是要听一句大提琴拉出来的乐句。室内乐是听三个人、四个人一起演奏,几个人,不同角色,在说同一个故事,这些对话是很有魅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