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迭香

刚返乡的时候，母亲看我瘦弱的出奇，居然瘦到了八十多斤，总是偷偷的流眼泪。为了我的健康，母亲开始做了很多有营养的东西给我，并且开始着手给我治牙。按照母亲的安排，我到了医院寻找牙医。等到了上班时间，才发现给我治疗的牙医居然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据说她还没有结婚（其实是隐婚）。她是一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不仅年轻貌美也是一个很挑剔的女人。大概是牙齿坏掉了，所以嘴里的味道很难闻，所以在她的嘱咐下我还得喝很难喝的中药配合治牙。

我刚刚躺下，她认真的嗅了嗅，说你要是体味重，可以准备香水，这样可以提升你的受欢迎度。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知道我身上有很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体味，但是在医院附近长大的我，去掉味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心里却倔强的想带着这个难闻的味道，也有很多有人喜欢的，比如说“迷迭香”。她不会说不喜欢的，她可是万人迷的类型，任何人她都不会轻易说出喜欢不喜欢。至于“迷迭香”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的母亲是同事，但是相对来说她的家庭条件更好。从前她父母工作都很好，赚的钱也多，所以她总是有很多零花钱。有一次，我看到她拿着一个很漂亮的蓝色貌似琉璃的小瓶子给我看，我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迷迭香”。她说：“怕你不认识，特地写上名字。好闻不？”我闻闻是挺好闻，就像她那个铁打迷死人的笑容和好人缘一样让人喜欢。

她的母亲是一个标准的职场女强人，美貌，优秀，干练，做事有方法有手段，包括有后台。她的继父就是单位的一把手，但是对于这个男人，我还是不说的好。只是知道，她继父的前妻一直闹个不停，但是无论怎么闹腾她的母亲总是匆匆走过忙着工作，日子却是过的很滋润。她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从没有缺过钱。有的时候我们会叫她“金子”，因为在大家的记忆中她就没有缺过钱。之前她的朋友是这样说的：“你金姐什么时候缺过钱。”但是，私下里我们都叫她“迷迭香”，因为她喜欢各种香水，她可以轻易识别香水的好坏。当然，在当时我们普遍日子过得不那么滋润，大多数孩子对于这些香水，光是价格就望而却步了，更何况是识别好坏了。她不仅仅能够轻松识别香水的好坏，然后还会告诉你，这种香水属于某个系列的，哪一个款。

就是这样一个“白富美”对于感情也是一团糟。她喜欢的男人和追求者总是出人意料，但是事后想想，也对，至少家庭条件好，家族联姻强强联手。那时候，我们普通家庭的女生基本上都喜欢全优生和所谓的高富帅，但是基本上就没有几个成功者。可是她喜欢的却是对自己未来有帮助或者权势者的独生子，条件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当她说喜欢某个人的时候，我们都笑着说她真敢想，我们都不敢接触这样条件好的。但是，好笑的是，她也只是说说，从来没有看见她和谁真的在一起过。但是，对于我，她总是说她有遗憾。

因为有一年，我和“迷迭香”同一个时间得了重病，但是医生说我症状不明显，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一种病，可以在家里静养。“迷迭香”却得到了很好的救治。那一天，我烧红了眼睛站在门外，她在做脑电图中静静的看着我。之后，她可能是心里有亏欠，事后她一直躲着我。大概是药物比较稀缺，那一年得到救治的其实只有两个，大多数孩子都没有得到治疗，可见她在我们那个边境小城市的尊贵。

其实，生过病了以后，我虽然很长时间才复原，但是也没有影响学业。虽然没有好成绩，也没有男朋友，甚至连专任教师记得我的都很少，但是我还是努力的学习着，最后还是考上了一所省重点艺术类大学。可是，到了大学以后，一个同乡同学跑来说认识我，并且和我说，你的迷迭香也在这里。我对这个同学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很眼熟，于是按照她说的去找迷迭香。果然，她也在同一栋宿舍楼里的另一层。可是因为很多年我们没有过多的接触，因为我家境已经不如从前，看着当时她光鲜的外表。自惭形秽的我耷拉着脑袋，和她匆匆见了一面，简单的寒暄之后，便匆匆离开。将要走到走廊的尽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天边浮现渐渐要褪去的火烧云，那将要落下的阳光隔着渐渐淡薄的云层露出红色彩晕的光线，在那之中透着金色的光芒，那下面白色的云朵因着光线渐渐渗出淡淡的粉色而云朵的边缘却像镶着金边儿一样。因为很好看，于是我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它。

我听到身边有脚步声，于是惊讶的转过头，同班的一个男同学衣衫革履的站在我旁边（我猜是在等他的女朋友）。一个女同学一把把拉我进屋，神神秘秘的问我他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就随口说了一句“导员。”然后自顾自的为未知的未来难过着，因为我看到大多数的同学都比我家庭条件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以后的学习，因为听说很多条件好的同学喜欢欺负同学。结果，“迷迭香”跑过来说，“你别瞎说，他不是和你同班吗？”我看着“迷迭香”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我看到同学们条件好，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根本就没有注意身边都有谁。不过，她这么说，我感到好像未来还有点希望，因为一直以来因为家庭影响的原因我很自卑，只有她不嫌弃我。

愣了半晌，我无比惊讶的望着她，在当时我何止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到现在同班同学的名字我都叫不全。但是，“迷迭香”是学生会成员，不仅什么都知道，连人名地点，甚至连整个学院里的活动都知道的比我多。其实，当时我们的学校基本上都是家庭条件非常好的学生，其中不缺权势者的独生子和官二代富二代们。有一天，我的同学如数家珍的讲着我们曾经的同学的家世地位，我无比惊讶。因为在此之前，除了关注课程和学业走向，包括就业的方向，我从未认真的观察过我的同学都有谁，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有些同学，因为得到很多有权势的同学的帮衬就业很顺利，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只是低头默默的学习。当同学聚会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同学被大家前呼后拥，说话举足轻重的时候，我还在为单位的事情而找机会出去打电话，完全没有维护关系的打算。最后，我才知道我才是傻子，因为那些年我什么人都没有交下来过。可是有很多人拍马屁也能扶摇直上，找到了好工作。

那些年的“迷迭香”却是顺风顺水，与我完全不同。或许是生活条件好，或者是能力强，也或是零花钱给的足，“迷迭香”倒是处处逢源，在学校是混的风生水起。学校里的很多活动中，我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那时候的她年轻貌美，皮肤也是白皙的好似能挤出水来，甚至，稍微化点妆，马上她就脱胎换骨一般。我很喜欢她的穿着，还总是偷偷去看她。可是我因为兜里的钱少的可怜，处处躲着这些贵族派们，想方设法的从高价课（需要买很贵的画具的课）上蒙混过关。

当我正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事情。就是迷迭香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来找她，而且频率越来越高。高到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第一次发现她母亲居然有了翘班的时候，而且最严重的时候居然为了她翘班一个月。因为本身她母亲就是单位领导，不能有任何问题，所以她母亲托我帮她查查课。因为不明就里的寻找她，她很烦感，我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皎洁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总是赖在她那里了。其实，是她母亲想让我帮她看着点她，因为她担心她去片儿场赚钱，学坏了。

尽管我总是去找她，她还总是不知去向。有一次遇到了“迷迭香”的母亲，因为她在宿舍楼下等了她很长时间，风雪把她整个人染白了。“她和我吵架了，跑上了楼，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看到我下楼她母亲很着急的说着。于是，我打算去教学楼里帮她看看。

一个学生会的同学拉着我，硬是把我拽到了楼上。他神神秘秘的说：“其实，早就吵架了，她妈妈等了不只一天了，她现在不在学校。”他指了指楼上，我看着一个白皙高个儿的女人长发的背影，我一时间没有想起她是谁。

其实，据老人们讲“迷迭香”也是我的远亲，而且辈分好像还比我大。因为年龄相仿，所以我不怎么叫她“姑姑”，总是叫她“金子”。她总是眨着眼睛说，“当着大家的面儿，不要这样叫。”看着同学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开始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是她参与学校的活动遇到了危险，还是碰到了坏男生？

一个同学偷偷的凑到我的耳边：“你想想，如果她去和表演系争饭吃，会有什么后果？”我惊讶的看着她，她转身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天，同寝室的同学硬拽着我把我拉上了寝室。

没多久，她的母亲真的等到了她，我住在7楼，我们学校的举架又高本来听不到声音的，但是我还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跑下了楼，看到她母亲边哭边说着她的心里话，“什么其实她很长时间都不这样低调了，唯一想要自己女儿好好生活，不要学坏女人那样，下场会很惨。”

“……我就是知道你学习不好，所以想让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要让男人不喜欢了还做让人看不起的工作。为此，我花了很多钱让你来这里混一个高价的毕业证，我是为了让你下一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是让你做这个行业。你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他们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听了很难过，也很感动。“迷迭香”很认真的点点头，不仅认错，还决定不从事演艺事业。在我的印象中，她很听话，也非常懂事，而且以她在同学中的好评，我相信她会有好的未来。可是，事与愿违，晚上我出去买泡面，她还是在片场的人的簇拥下，披着军绿的斗篷回到了片场。

尽管如此她的母亲也没有放弃过。有一天，学院新的课程要结束，我想看看已经通过的同学作品，匆匆的向楼下跑。结果迎面看到了“迷迭香”，她说：“最近别惹月亮，她最近和你哥打架了。”我看着她，她辈分比我大，因为害怕显老，所以她总是把力哥叫你哥。我只是知道，力哥在外面混的刚有点眉目，王家大姑姑，那几年说起他总是眉眼和顺，笑目莹莹，之前我们都说要是有人能够帮着点他藏着点儿钱（据说他老婆很能花钱），或许能混的再好点。

我看着她眨眨眼，其实，我知道的，她总是因为钱的事儿闹，闹到最后就是我们这些无辜的身边人受罪。

我神秘的说：“你猜，这次她会向谁下手？”

“迷迭香”眨着长长的睫毛，回头痴痴的下楼，背对着我说，“不会是我吧。”她向来和大家混的比较好，对她我一直很自信，凡事都是点到为止，也不多说什么，心里想怎么会是她呢。

“别瞎说，你躲着点她。”我安慰道，心里好气又好笑，他们两口子可真是，一个拼命的赚钱，一个使劲的花钱。对于这个老婆，力哥当初可是天天喜欢的不得了，道是我们跟着遭罪。不过，有迷迭香告诉我这些之后好久我都不敢随便出门，生怕出问题的是我。倒是，迷迭香不知为什么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她，有一次我担心她去找她，她让同学把我撵出了门。

一个男生说，“她是为了你好，她最近遇上了危险，走不出陷阱，你不进来更好，因为换成是你还不如她干得好。”

日子还是流水般的划过，我的学业顺其自然接近尾声。无论怎么样，大家都相安无事。但是有一天，我看到了电视上的一条新闻，“迷迭香”不仅也当上了正式的演员，居然还火了。可我分明记得，她那个不怎么回家的亲生父亲，为了让她远离艺术，差点杀人。这次，怎么她也成了演员？难不成，也是月亮新娘干的好事儿？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无独有偶的是，就在我关注她的报道的时候，我在摄影师无疑中拍到现场的某个角落，在那里我居然看到了“月亮新娘”的影子。那些年，家里的洗衣机总是坏掉，母亲也不怎么上心的修理。正好我在家，我们就一起洗衣服。大概她看过了直播，对于重播的内容，母亲只是瞄了一眼电视，随手把要洗的衣服扔给了我，叹了一口气，静静的说：“别看了，人家比你强，你上去了也啥也干不了。”

“我也不想去，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呢。”我回答道，依旧默默的低头跟着她洗衣服（大概一直接受的是老式的家教，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母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倒水。我看着她微微驼的后背，想到的却是迷迭香母亲的近况。这些年，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头发开始花白，背也驼的厉害，花眼严重到看不清楚东西，总是无奈的摇着头，感叹自己老了。脑子里多年以前的米粒儿被拉去当演员的事儿又被勾了起来。看着我难过，母亲扔给我抹布，我擦了擦地面，依旧默默的洗起了衣服。

“以后，别人的事儿你少管。”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看着他们心里很难过，大概这些年他们也在担惊受怕中挣扎着。我看了一眼父亲，皱纹早早就落成了行，于是不再言语，自顾自的收拾着。尽管父亲和母亲离婚了，那些年，他总是不放心来看我。

那些年，母亲还很担惊受怕，还担心我找不到工作没有好的伴侣。一直到我考试到边境线附近的小学，当了一名普通的基教老师，她才松了一口气。我的丈夫是我后认识的，他总是很将就我的坏毛病和糟糕的脾气，所以我很快乐。

结婚以后，丈夫喜欢看电视剧，我陪着他看。那些年，屏幕上闪过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迷迭香。最近看到她拍的片儿，虽然光鲜美貌，但是总是能看到她那份的心里带着的淡淡的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着心如刀绞般的痛苦。我记起她小的时候的很多事儿，也是挣扎过，勤奋过，迷惘过，可是这次她的路不知会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