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现实主义

综观李山先生的艺术思想，笔者认为应名之为“诗意的现实主义艺术思想体系”。他对艺术上诸种问题的论述和分析，无不以对大自然、历史、社会和时代的洞察与表达的深度为总原则。而他对艺术水平的高低、美丑、雅俗的看法，又是在此智慧“洞察”的基础上重视艺术载体的，重视审美特色的，重视艺术技巧的，重视艺术性、吸引力和感染力的。他多次用“撼动”一词，这显然是为了强调艺术对人民、对社会的引导和感化作用。而只有具备“诗意”的形象和作品，才能发挥艺术的感人肺腑的力量。李山创作出来的人物画、山水、花鸟画作品，除了真实性、智慧、艺术洞察力以外，无不洋溢着诗意。他是用带有诗意的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把握与表现自然历史、社会和时代的。

李山有一篇短文，题目是《从傅抱石的画说到现实主义》。此文开头说：2007年12月，《南京晨报》美术编辑发电子邮件说，拟约画家刊出一段山水画近作，栏目题为《在傅抱石的艺术道路上》。李山认为栏目标题不妥，以为“栏目还是用《走现实主义的艺术道路》”为好，他为此写了一封信，大意如下：

傅抱石先生在中国画技法方面——乱笔皴有很大的创意，他是一位杰出的技法大师，在技法方面的这种创造精神，是我永远学习的榜样。但在现实主义的艺术思想上，即：在作品现实主义内涵的深度上，抱石先生并没有多少深入的探求。作品杰出的现实主义精神，应主要是指艺术家借助杰出的技法所表达出来的对社会与人生真实而深沉的感情。这对于任何艺术包括山水画、花鸟画都无例外。因为即使是画山水画或花鸟画，也都是作者借此以抒写自己真实而深沉的感情，其中对社会、人生命运的关注，和为此投入的感情，应该是一切有良知的文学艺术家感情中最主要的方面。这样，在他的山水画、花鸟画作品中就必然会有相应的反映。除非他主观上缺乏，或客观上的压力使他不能或不敢直抒心臆，去表达他对社会人生命运的关注。使人惋惜的是：我们这一代从事文学艺术的人，包括抱石先生，在作品中，大多都因此而未能深入地探求与反映。每一个从事文学艺术的人，我们自己都可深夜扪心自问，难道这不是事实么？（2007年12月21日于长岛）

现实主义！这种创作方法，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美学一直在强调的。可是，这种创作方法，这一面旗帜，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来的文学艺术发展中，不是被忘记了，就是被人歪曲了。在“大跃进”时代，国内重要的喉舌，多次宣传标榜“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表面上是很重视现实主义的，但实际的历史事实，则是用革命浪漫主义把“现实主义”吞并了。在生产中提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文学艺术中，哪有真正的现实主义存在的余地？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主义对于艺术，特别是对于诗歌是敌对的；反过来可以说，敌对现实主义艺术作品、害怕现实主义诗歌的社会，它本身就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它有时也提现实主义的口号，但他们那“现实主义”只是表面的“写实主义”。创作真正的艺术作品，艺术家不应只是表现自己的观点、情操，而应该画真实的人物形象，真实地反映事件、社会关系，反映生活的本来面目及其基本趋势。

恩格斯在致哈克奈斯女士的信中评论一部长篇小说时说：“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表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现实主义艺术的基础是“必须从具体事实出发”。在现实主义艺术中，生活、实践是反映的基本出发点，而从这个基本出发点去反映现实生活的关系，是现实主义反映方法的基本特点之一。现实主义艺术方法的一个基本规律是：艺术反映不是从任何“预定观念”出发，不是从艺术主体的“纯我”出发，而是从客观存在的现实的现象和事实出发。必须始终注意审美客体因素和审美主体因素的辩证关系。

在笔者看来，对现实主义基本方法原则主要包括以下三点（:1）艺术描写的基本出发点应当是个人命运、个别事件、特殊现象和一定体验，等等。（2）为了在这种个人命运中充分揭示出人们之间本质的社会景象，审美关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必须力求达到性格、行动和体验的最大程度的“生动性和丰富性”，力求这些现象和关系的具体整体为欣赏者所接受。（3）为了揭示所描写的个人关系，对象、现象和体验的一定的社会历史关系性质，必须具体、鲜明和令人信服地表现它们，即个人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内在逻辑和一贯性。

必须指出，关于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理论，更多地适用于小说、戏剧和电影艺术，也大致适用于有明确主题的人物众多的人物画作品。其真实性、主客观统一的主张，也是山水画、花鸟画可以参考的。因为，作为创作方法的现实主义，最符合艺术的本性，它以生活反映的真实性为基本原则，以健康进步的生活理想和审美理性为思想感情的指导，以生动感人的美的艺术形象为表现形式。现实主义艺术作品的创作遵循美的规律和艺术的规律，并与正确的社会目的性相结合。

笔者主张广义的现实主义艺术作品具有三维结构。就是说，大多数现实主义作品基本上是由现实本质的真实性、思想性和形象美这三种因素相互渗透融合而构成。前两种因素统一于美的艺术形象或艺术形象的美之中。换句话说，现实主义的艺术作品，总的来说，是一个具有艺术美的艺术形象，这个形象能够真实地反映出现实本质的审美方面，表现出艺术家含有深刻真理性的认识、思想和感情，要求这三种因素完美、协调地统一成为一个整体。对现实主义内涵的这种界定，大致与鲁迅所说的美术三要素——天物、思理、美化的统一基本一致。

笔者认为，李山先生的艺术思想正是以上所说的现实主义思想体系。但考虑到李山书画创作的个人抒情特色，加上李山的艺术思想中对感情表现的强调，因此李山的现实主义思想体系，应当被界定为“诗意的现实主义思想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