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妈妈语看语言的进化
美国人类学家迪安·福尔克(Dean Falk)已经证明,语言可能是通过母亲唱歌传递给孩子的。女性在与婴儿说话时会很自然地使用特殊的形式,这被称为“妈妈语”,它具有很多音乐的特性——简单的韵律,可以上升和下降两个八度的非常夸张的歌咏语调,以及明显高于正常讲话的音高。下次看到一个母亲和她的宝宝说话时,你可以仔细听一听,说不定会听见远古的回声。哦,也别忘了看宝宝。这种独特的音乐形式可以让婴儿保持平静,婴儿似乎也能够发现妈妈语的魅力,脸上浮现出微笑。而这也是内啡肽的魔力,以及它在建立关系联结中发挥的作用。
妈妈语的重要作用绝不限于安抚婴儿。对于孩子能多快达到发育标准,妈妈语的作用也至关重要。当时还是剑桥大学一名生物人类学研究生的玛丽里·莫诺(Marilee Monnot),观察了52位母亲和她们的新生儿第一年的成长。莫诺发现,那些母亲用更多妈妈语的孩子会比少用妈妈语的孩子成长得更快,更早达到发育的标准,比如微笑。这很惊人啊!
猴子和猿类的母亲都不会对着自己的孩子哼唱,它们甚至不会晃动孩子,这些行为似乎都是人类特有的。我们已经不难看出妈妈语的影响了,但至于这种影响具体何时发生还很难说清楚。如果说轻轻哼唱可以安抚孩子,并且让宝宝更加平和健康,那么母亲就有足够的压力去这么做。但是为什么人类会这么做,我们的近亲类人猿却不这么做呢?答案肯定与这一事实有关:如果我们想让大脑的大小达到猴子和猿类那么大,人类的怀孕周期还要再延长一年。相比之下,类人猿的新生儿几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人类婴儿则需要多得多的照顾,直到一岁生日时才能达到一个新生黑猩猩的发展阶段。因为人类父母需要忍耐更多去照顾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种安抚孩子的机制。
这或许给了我们一个有关进化时间的提示。如果说脑容量最后的大幅度提升是为了应对生育模式的变化,我们或许可以定位到大约50万年前古人类出现的时候,这可能和音乐起源的时间是重叠的。妈妈语可能是音乐的先驱,或者说是从音乐到语言之间的过渡阶段。
妈妈语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语言。尽管它包含了一些单词,但也并非必需的。妈妈语通常都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它和儿歌、童谣有很多相似之处——韵律、头韵、押韵等。妈妈语比语言的进化更早,它更像是无言的歌唱或哼唱,与纯音乐类似。在这个方面,妈妈语和船歌有很多相似之处。它和优秀、独特的声乐也非常相似,就像苏格兰外赫布里底群岛上女人们的高地民谣一样。其中一部分是没有意义的音节,还有一些蕴含着朴素的智慧,它们并不是在贫穷和辛劳中的自怨自艾,而是反映了其中丰富的生活。这些优秀的民谣已经被女人们传唱了几个世纪,她们在编织粗花呢桌布时,忙中偷闲就会哼唱这些动人的歌曲。通过口头上的代代相传,这些民谣已经成了伟大而独特的传统。我在想,这是否也是语言使用的开端——女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或出去寻找果实的时候都会哼唱。伴随歌唱发生的,还有激发内啡肽的分泌:很多声音都有启发作用。
语言的进化能让我们整合大量的社会关系,而且这一作用是通过我们交流不在场者的信息实现的。换句话说,通过与一个人聊天,我们可以知道其他人如何行动,知道在遇到这些人时应该如何应对,以及他们和第三方有着怎样的关系。所有这些让我们得以在群体内更有效率地整合社会关系。这在庞大而分散的组织里尤为重要,而庞大而分散正是现代人类的特点。
这也可以解释我们对报纸上那些社会八卦的兴趣,以及为什么八卦占据了人类对话的大部分内容。即使是在大学的咖啡厅等一些地方,人们的话题也会在学术问题和个人八卦之间摇摆。为了了解八卦有多么重要,我们在大学食堂里进行对话监控,对32段谈话的主题进行了打分。结果是,社会关系和个人经历占到了对话时间的70%左右,而其中有近乎一半的话题都围绕着第三方(不在场的他人)的关系或经历展开。
此外,我们还发现,男性更倾向于谈论自己的关系和经验,而女性更愿意讨论别人的事情,这表明女人进化出了社会联结的语言情境。大多数人类学家都认为这种情境应该在雄性之间进化,比如在狩猎的情境下。而基于对他人关系了解的女性联系,更加匹配以女性关系为主导的灵长类动物的社群结构。
聊天能让我们交换不在场者的信息,这一点非常重要。这使得我们知道如何跟素未谋面的人相处,或者在面对这些情况时该如何应对。语言能让我们更容易地对他人进行分类,我们能学会跟某一类人相处,而不是像灵长类动物梳理毛发时那样,只限于某一个体。我们可以给人们做特殊标记,比如项圈、白大褂或蓝色头盔,以便采取对应的行为,即使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本人。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们可能需要好几天时间,先搞清楚关系的基础。
通过制造网络、人群分类和社会习俗,我们可以扩展自己的社交圈,而这反过来也让我们创建了大型社群。当然,这种关系肯定会让我们在与未曾谋面的人交流时,避免最基本的社交失礼。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在非常重要的关系中面临真正的紧张时,我们总是会放弃语言,而转向灵长类动物们使用的古老的交流方式——直接动手。
我们现在要说的是,理解和解释人类语言的进化也能让我们了解人类的其他行为。它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我们着迷于谈论他人的八卦,为什么人类社会会等级化,为什么讨论小组总是只有那么几个人,为什么灵长类动物的脑容量会大于其他哺乳动物,而且它符合了一种普遍的观点:语言的进化源于智人的出现。
当然,这一理论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们的祖先必须以150人左右为单位群居。这种规模看起来不像是要抵御外敌(大多数非灵长类动物才会出于这种目的群居),因为人类群组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其他灵长类动物。事实上,这很有可能和资源的管理或防御有关,尤其是对于分散的资源,比如游牧狩猎的人必须在每年的特定时间依赖某些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