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巫女
女孩进入牢房以后，一直就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什么声响。
反倒是我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焦灼。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跟着我？她跟我到这里，目的是什么？
一大堆的疑问充塞我的头脑，而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坐立不安地煎熬了几分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你是跟着我到这儿来的？”
我说完又迟疑了一瞬才扭过头去看女孩的表情，结果，就她看见眯着眼睛，抿着嘴角，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她的眼睛里就像是一片寂静的黑色海域，仿佛能将外来的一切波澜不动声色地吞没。
她的安静给了我一种错觉——就好像我的一切行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是我让王子大人觉得不安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可她的语气却很淡漠，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没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非常抱歉，可我这个人就是这幅样子，遇到喜欢的东西就想要每时每刻都盯着，看着，带在身边，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放心……希望王子大人不要介意。”
她身上有种气场，莫名地让我觉得危险。我咽了咽，移开视线，继续提问，“你的意思是，你跟着我，是因为喜欢我？”
“对。”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却让我高兴不起来。
这感觉不像是收获了一位追求者，而像是被什么危险的动物盯上，即将成为下一个狩猎目标。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害怕她会说出“因为喜欢你内脏的颜色”这种丧心病狂的答案。
“因为王子大人救过我哦，您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哦。”
虽然比我想象的要正常多了，但她轻轻淡淡的语气配合现在昏暗潮湿的环境，还是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我是什么时候救你的？”
说实话，见义勇为这种事在我的记忆里少之又少，倒不是我没有这个爱心，主要是我的身边通常都是些达官显贵，人家出门都带好几个武力值爆表的保镖，哪里轮得到我一展身手。
这回她没有马上回答，空气徒然安静下来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她也在看我。
那个眼神让我有些在意，仿佛是在看我，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没关系哦，王子大人忘记了也没有关系。”
话题到此为止，她不再说话，而我也迫于古怪的气氛不敢轻举妄动。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回到王城去啊……
我开始有点想念凯瑟琳了。
第二天凌晨，狱卒拿着铁棍，把每一个牢房的牢门都敲了一遍。
“起来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干活！”
“一个个都给我动作麻利点！”
“干不完活今天就别想吃饭！”
我被狱卒的喝骂声吵醒，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感觉身边有人轻轻地在摇着我的身子。
我动了动肩膀，顿时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酸麻。
这酸爽……真要命。
我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决定一鼓作气地坐起来——
“王——”
“嘶——”
我的眼睛重重地撞上一个温热的硬物，顿时酸涩疼痛，这滋味，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我捂着一只眼睛，低头抽了口冷气。
“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嘛，王子大人。”
头顶传来女孩清脆含笑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头，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没事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女孩并不作答，只是抿着嘴微笑。
“到时间干活了呢，王子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好机会？
我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正想问一句，狱卒却在这时走来，手里拎着一根铁棍，砸得铁牢门哐哐作响。
“喂！你们俩个！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起来干活？不想吃饭了吗！”
我赶紧站起来，走出牢门，加入低头走路的队伍里。
狱卒驱赶这我们这些囚徒来到一个巨大的山洞前。原本散乱的庞大队伍到了这里开始重新整队，然后一个个排着队进入山洞。
我排在队伍的中间，伸长了脖子往洞中窥视。
里面灯光昏暗，东西都看不真切，偶有人走动，映出巨大的黑色人影，凄凄地随着灯火抖动。那墙面像是糊了湿泥，在光下蒙着一层黏糊的水光。再走进些，就听见铁器撞击、摩擦硬物的声音，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这昏暗逼仄的鬼地方看得我头皮发麻，然而狱卒拿着枪在一边看守着，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走。
走进里头，更觉难受，空气不如外头畅通，且格外得潮湿阴冷。
队伍每移动几步，就有人离开队伍，停在某个分叉口，拿着铁镐开始挥洒汗水。
走着走着，队伍就越来越瘦，直到有拿着鞭子的监管朝我扬起手里蛇一样的折磨人的玩意儿，我也拎着铁镐离开队伍，在监管的看守以及不时的鞭策下，全力投身采矿事业。
我从来连碰都不曾碰过手里这种铁玩意儿，看人家挖矿的时候觉得也就是卖力气的活儿，我虽然一向养尊处优，但射箭骑马舞剑也是每日必修的功课，何况我也是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子，多么健壮不敢说，几分薄力总也还是有的。
直到真正抡起镐子，才发现怎么使劲都觉得不自在，不像那些熟练的老工，看着干巴巴的一个人，胳膊上也没多少肉，可人家随便一镐子下去都比我使足劲儿下去有用得多。
我已经好些天没有正儿八经地休息过了，再加上肚子里也实在缺点东西，没干一会儿就眼冒金星，浑身无力。边上监管的鞭子立马雨点一样狠命地落下来。
这哪是对待人的态度啊，根本就是把人当畜生用。
鞭子落下的地方火辣辣得疼起来。
该死的狱卒！
盯着面前石壁上想象出来的狱卒的脸，我抡起铁镐，使尽全力砸下去。
“当——”
铁镐撞击石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解气——
我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
再来——
该死的绑匪！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渣，我怎么会沦落在这种地步！
“当——”
该死的饥荒！
“当——”
该死的女巫——
“……”
我手上动作不自觉地一顿。
不行不行，这家伙不行。这家伙太诡异了，打了她总感觉会遭报应。
换一个。
该死的命运！
“当——”
……
接下来的时光变得漫长而枯燥，我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当我们离开山洞的时候，夜，已经黑透了。
这一整天下来，我都没见到巫女，女性的工作大概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吧。
没见到巫女，这说不上来究竟是好事坏事，不过至少这一天也没有什么足够称为意外的事情发生，我绞尽脑汁地想了一整天，还是不明白女孩所说的好机会指的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盘算一会儿该怎么提问才显得比较随意……
万一……嗯，我是说万一……说不定那家伙只是想到了什么一不小心随口说出来了，我要是问得太直接……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在意她说的话？
嗯……
一回到监狱，我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找到我的那间牢房，里面空荡荡的，那家伙还没回来。
没关系，等等就好。
我靠墙坐下，耐心地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女孩……并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