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友是治愈系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9章 抛妻弃子的父亲

我被送到了医院,休息了一个小时醒来无事,阿姨踏进医院时就昏倒了,要留院观察,她的脸苍白脆弱了无生气。我没有在医院照顾病人的经验,一切都让我感到惊惶。

我只好打电话去阿丁的餐馆,她代父亲去东北看望叔伯,已走了将近半年,这几天就是她回来的日子,阿丁是个1米74的大高个儿,左侧额头留有拇指长短的疤痕,是在她父亲和古惑仔恶斗时被无辜伤及的,她父亲早年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古惑仔,成天在刀口上讨生活,她父亲在我眼中是一个敦实和蔼的肥老头儿,实在无法想象他青年时期曾经手持危险家伙呼吼口号喊打喊杀。

阿丁的母亲在担惊受怕中病逝,去世之前劝阿丁父亲改邪归正,埋葬了妻子,阿丁父亲谨遵遗言改邪归正,开了餐馆,走上正道,一心向佛,近几年更是住进了佛堂,将餐馆生意交给阿丁打理。

阿丁回来了,正要去我家的药店找我就接到我的电话。

阿丁被餐馆养得很胖,足有140斤体重,看她那长相,看她那身材,又是一个与爱情和婚姻绝缘的人,我和她在这方面很像,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开启一个爱情故事。

140斤的人一路走来都会带来一阵风,阿丁没有,她就是很平静地来了,没有风跟着她。140斤的人的厚重双脚会踩得路面叮咚作响,阿丁身轻如燕,就这样静悄悄地飘到了我身边。我不喜欢突如其来,我害怕一切惊喜和惊吓,我们需要阿丁时,阿丁从来都没有走远,不需要她时,她一定不会让你看见。这大概就是天才的智慧,她能衡量一条和朋友之间最合适的距离,一般人不大能做到。

阿丁带来了住院的不菲费用,还带来了我和阿姨两人的晚餐,新鲜清淡爽口最适合病人食用的饭菜,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如果没人在场,恨不得狼吞虎咽,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放开,即使眼前人是阿丁,我还是吃得规规矩矩。

阿丁很讲义气很慷慨,朋友在她面前都不会感到拘束,可我还是有拘束感,不关阿丁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和任何人都无法真正亲密起来,即使有人对我掏心掏肺,我也无法在她面前展露最真实的一面,我的家庭,我长大的地方一直要求我无限地克制,无限地容忍,我要装模作样,诚惶诚恐才能生活下去。很多人说我不真诚,我竟无法反驳,我只能说我很简单,没有心机,不会害人。真诚?或许,我没有。

吃了阿丁的饭菜,她又垫付了住院费,我想我要去她餐馆里帮忙做几天工才行,这就是我颇让人气恼的毛病之一,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对我的好。阿丁又太聪明,我只能说被家人赶出来找不到谋生的事做,暂时在她餐馆里做事,她肯定会留我,付给我薪水,我要加倍勤快多做事才行。

阿姨醒着,不愿睁开眼睛,对香喷喷的晚餐不屑一顾,她还是很溃败,面如死灰。我面对着她,心里有团阴影,她面对我,心里也有一团阴影。可我,必须要照顾她。

“小圆。”

“在呢,阿姨。你饿吗,吃点东西吧。”

“小圆,你能不能明天去大厦一趟?”

“嗯?”

“去叫一唯爸爸来医院见我一面。”

一唯母亲说完这话就转身面向墙壁,不再理会任何人了。

我对阿丁说了一唯母亲跳楼的事,阿丁有些奇怪,就算要死,也该从那幢富丽堂皇的大厦上跳下去,在大厦对面那座白色房顶往下跳,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白色老楼和新式大厦中间隔了那么宽的街道,阿姨要是跳下去,死掉,除了占据一个极小的新闻版面,还会引起谁的注意,这个世界如此匆忙,人们的生活这样复杂,谁会真正把心思用来谈论这个从白色老房子里跳下的莫名女人。

一唯正赶回来,一大早,阿丁来医院后,我就去了一唯父亲的大厦。我惊骇发怵,这幢大厦对我而言很恐怖,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不想踏进去半步,但我必须踏进去。

阿丁说她想到一个办法让阿姨进食,那么她留在医院里最好不过,阿丁知道我缺乏勇气走进这幢大厦,但她说,我是最适合去那幢大厦找一唯父亲的人。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置身于闪闪利剑般的目光和横行无忌的物欲之中,我的心跳得很快,早已做好被嘲笑的准备,这幢大厦的每个人都很时髦,鼻孔朝天,趾高气扬,我是一个没见过汽车的乡巴佬,注定要遭遇白眼和冷遇。

一路打听,磕磕绊绊的,我去到了总经理所在的第十层楼。

我习惯了漂亮骄傲的接待小姐对我露出的惊讶神色,所有人见到我之后,优越感陡然而生,他们的样子似乎在感激上苍,感激造物主让他们是他们,让我是我。

我只是有些纳闷儿,为什么我的乌云这个时候没有出现,给他们带来一场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

秘书小姐矫揉造作地在我面前表现出教养,骄傲自满之感无法掩饰:“真不好意思,这位……(我的打扮看起来像一个乡下小孩子,但我的脸出卖了我不再是小孩子的事实。)这位……米先生这一天都很忙,恐怕没时间见你。”

“我只需要见他一分钟,我可以等,他就算再忙,一分钟的时间是有的吧?”

秘书小姐不大高兴:“就算他有一分钟的时间,也是要留给其他人。”

我坐在沙发上不走,我不回答她,仿佛显出了我的傲气,其实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里的人这么有教养,应该不会疾言厉色轰我走,也不会叫保安赶我走,那我就不走,一定要等到一唯的父亲出来。

早上九点,我坐在冰冷的沙发上像一根定海神针,思绪漫游,我想起我九岁时转学来到城区的学校,我的古板落伍引起同学们的嘲笑。一个月后,老师调了座位,我的前面坐着阿丁,左边坐着一唯,后面坐着活泼的密密,右边是一堵白墙,她们三个和那堵白墙一样坚固,保护我度过了小学悠长的时光。

我还想起密密有次肚子痛,我背她从学校赶回家,她家是一个窝棚,她没有父亲,我背着她回到家,密密马上从我背上跳下来,指着我大笑:哈哈哈哈,被我骗了吧,我没病,只是不想上学又不想走路,谢谢你背我回家!密密亲了我一下。大叫着:“妈妈,我回来了。”我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甩了几十块钱给密密的母亲,匆匆忙忙地提着裤腰带走了,密密的母亲衣衫不整。我现在才明白她的母亲用了何种营生养大密密。

我还想起一唯的父亲,就是这个装神秘不肯见我的总经理,他有一次来到学校,指名要见我,我当时吓坏了,原来他要送一袋子杨梅给一唯,他知道一唯很喜欢吃新鲜的杨梅,他叫我不要告诉一唯是谁送的,只说杨梅是我的。

我当时的胆子很小,并未问他为什么不自己送杨梅给一唯。

现在大致明白了。我想我知道一唯父亲为何冷漠无情,我的家人就是这样,不用多说。一唯父亲抛弃妻子追求荣华富贵,这也不用多说。小学那几年,每年有新鲜杨梅的时候,他都会见我并很客气地叫我用自己的名义分给一唯吃,初中时,我和一唯不在同一个学校,他也没再送杨梅了,或许他暗地里送过其他东西,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没送,也没有偷偷地远望一唯一眼。

但我还是觉得一唯父亲比我的家人好,我的家人是不会这样做的,送杨梅?怎么可能,我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吃不饱。

我想得太入神,一望时钟,已是下午一点,真不敢相信,我从早上九点坐到了下午两点。我去问秘书小姐,她说,一唯父亲已经走了。

走了?不可能,我虽然回顾过往想得入迷,但双眼紧盯出口,怎么可能没有看到一唯父亲走出了来。

他的确离开了。秘书小姐不容置疑地说。

她又添了一句:你一直在游魂,他离开了,你并没有叫住他。

原来一唯父亲已走了,我的傻气真是无可救药了,回去如何向阿姨交待?

我很沮丧,正要打道回府,阿丁赶了来,问了我情况,她说密密在医院里照顾阿姨。阿丁犀利的眼神射向秘书小姐,一把举起办公桌上的镇纸,镇纸被举得老高,阿丁辣辣地说:“少来这套,丁姐行走江湖三十年,这么容易被你糊弄!”这功架酷炫狠厉,气场强大,秘书小姐被骇住,阿丁又说:“米老头在里面是不是?”

秘书小姐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阿丁,阿丁揪住她的衣领,镇纸搁在她头顶上,大喝一声,“在不在?”

秘书小姐点了点头。

这个坏娘们,她骗我说一唯父亲已离去,我根本没看到一唯父亲从面前走过,她这样都能骗到我,会不会是我的傻已越来越容易被人看出,连这样一个见一次面的人都能轻易骗到我!

一唯的父亲打开了门,阿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一唯父亲再不复年轻时英俊魁伟的模样,锦衣玉食相伴而来的还有重荷与苦役,他的背不再笔直,双鬓发白,脸色暗沉写满风霜,皮肤松弛头发疏落。他送杨梅时,我见到他,当时觉得他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大人啊,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他的双眼淡漠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阿丁说明了来意,被他拒绝。

“不关我事!”他要按铃送客,我急忙说道:“怎会不关你事,阿姨是一唯的母亲,而你是一唯的父亲。”真不明白他为何要拒绝,这是一个很轻巧的要求,轻得就像蝴蝶的翅膀。

他移开了放在铜铃上的食指,“我不是一唯的父亲,一唯的父亲另有其人。”

我想,这要求突然不那么轻巧了。

我和阿丁对望了一眼。

铃声响了,秘书小姐进来请我们离开。

阿丁说:“阿姨就要病死了,临终前想见你一面,或许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难道你不想知道她要对你说什么吗?”

“她要对我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兴趣。送客。”

秘书小姐拉不动阿丁,只好先拉我,我挣开她的手臂,走到米先生面前,“米叔叔,你可以不把阿姨看成一唯的妈妈,甚至可以不把他看成是你曾经的妻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快要死的人,她临死前想要见你,希望你成全一个临终患者的遗愿,不要留下遗憾。”

阿丁看了看我,她不曾想到一向木讷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会留下遗憾。我凭什么要见她?”一唯父亲的声音粗粝沙哑,透着疲惫。

“凭你的善良!”我怯怯地看着他,我说出了我平时说不出的话,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吁出一口气,似乎为了赶我们走而不得不妥协,看得出来,他很忙,一种没有生气的忙,他偌大的办公室零乱不堪,让我想到了废墟和破败。

“善良?恰恰是我没有的东西。”米先生找来保安,我和阿丁被夹着胳膊提了出去,“善良”也和蒙昧愚蠢有关,敏感的人不喜欢别人拿“善良”说事儿,我也不喜欢“善良”这个词,卡丘爷爷就是很善良的,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但卡丘爷爷没有得到好报,没能善终。

阿丁一路上骂骂咧咧,说要叫人请米老头吃拳头,这种人攀上富婆一朝得势就开始目中无人丧尽天良,这种人非得教训不可,老天爷来不及收拾他,就由丁姐替老天爷办差。

“他会来的。”我说。

“哼?”阿丁看着我,“他会来医院?明天太阳要打南边儿出来!”

我打电话给密密,真好,是大密密,我叫大密密给阿姨拾掇拾掇,最好化一下妆,说一唯父亲很快就会来医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