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轻轻推开房门,朝婴儿床里看一眼。你看见了什么?绝大多数人看到的是纯真与无助,或者说是一张白纸。但事实上,你在婴儿床里看到的,可是亘古以来最了不起的心智,是全宇宙最强大的学习机器。那小小的手指和嘴巴是探索周围陌生世界的探测装置,其精密程度远超任何火星车;那皱巴巴的小耳朵能将捕捉到的那些令人费解的声响完美地转换成有意义的语言;那瞪大的眼睛有时似乎能够窥视你的灵魂深处,没错,他的确在破译你隐藏最深的情感。那个长着柔软毛发的小脑袋里,新的神经连接正在以每天几百万个的速度形成。至少过去30年的科学研究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本关于这些研究的书。那些被我们唤作“孩子”的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生物,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当然,人类自古以来就对自己的孩子感到好奇,大家不断思考甚至痛苦煎熬。但是大多时候,人们提出的问题都相当务实。一些问题十分迫切,诸如怎样让孩子多吃饭、少哭闹;一些问题则是长期的,比如如何培养他们成长为优秀的人。这些问题对于任何人类文明、任何父母的生存来说都至关重要,但是我们不会就这些问题谈论太多。这本书不会告诉你如何让孩子更听话、更聪明或更乖巧,如何哄孩子睡觉或者如何把孩子送进哈佛。专门教这些的书多的是,至少它们声称自己的确有用。这些书就在你家附近书店的烹饪类书架和房屋修缮类书架之间的架子上摆着呢。和这些务实的问题比起来,我们的问题更困难,也更简单。我们想要理解孩子,而不是改变他们。
尽管那些声称能够回答所谓务实性问题的书充斥着大街小巷,但是所有与婴幼儿一起生活过或是仅仅看过他们一眼的人,都会禁不住提出更加深刻的疑问。我们之所以选择从事发展心理学来研究孩子,是因为在没有火星人的情况下,我们所能找到的最接近真正外星智慧的就是这些小身材、大脑袋的聪明生物,尽管我们偶尔也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一心想要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
婴儿令人着迷,他们是那么神秘,那么不可思议。好好观察,一个3个月大的婴儿看到了购物袋上的条纹,在爸爸拎着购物袋四处走动的时候,他总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条纹看,都快变成斗鸡眼了。一个一岁大的孩子来到动物园,兴奋地指着一头大象,万分确定地说道:“狗狗!”一个“不可理喻”的两岁小孩来到三令五申禁止触碰的计算机键盘旁边,一边看着妈妈,一边不慌不忙地把妈妈一整天在计算机上做的工作删了个精光。不管是谁,在给孩子换尿布、擦鼻涕的当口儿都不禁要惊呼:“他那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又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本事?”
发展心理学家有幸能够系统地探究这些问题,甚至还找到了答案。事实上,我们已经开始逐渐理解他们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及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那些本事了。
研究婴儿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让人着迷,而发展心理学的研究同时还有助于解答另外一个更加广泛、深刻而古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仅关乎孩子,更关乎我们自身。人类的身体不过由几十公斤的蛋白质和水构成,然而人类却在逐步揭示宇宙起源的奥秘和生命的本质,甚至对人类自身也有了相当的了解。没有任何其他动物的知识能够与人类相提并论,甚至最发达的计算机也不行。然而我们每个人一开始都是躺在婴儿床里的无助生物。这个生物只是零星地接收到了外界的信息,比如若干光子触碰到了视网膜、些许声波引起了鼓膜的震动,仅此而已。可是,我们最终竟能尽知天下事。我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是如何实现从彼到此的?
有关婴儿的最新研究也包含了这些问题的答案。结果证明,那种让我们能够知晓世间万物的能力的源头就潜藏在婴儿时期。
我们天生拥有参透宇宙奥秘和解开心灵密码的能力,以及为之探索和实验的动力,解不开这些谜题就不会停歇。科学并非仅仅是某个曲高和寡的精英团体的专属领地,科学所做之事与我们每个人幼年时的学习成长如出一辙。
努力解读人性是人性的一部分。发展科学家和他们所研究的孩子一样,两者从事的是相同的事业,使用的是相同的认知工具。当一名科学家向婴儿床里窥视,寻找有关人类心智、世界和语言运作规律这些最深刻的问题的答案时,他正好看到婴儿床里的小小科学家也在向外窥视。后者做的事情与前者八九不离十,难怪双方会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