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个想法有诸多顾虑

我刚把车停好，钻出来就接到前妻的电话，“你哪儿呢！”她没好气地说。我看见她在马路对面停车，SUV歪着，管停车的人正跑过去，猛拍她的车身。

“还没到。马上到了。”没等她说话，我挂了，站在车旁边点了支烟。想到下礼拜这车要被卖了，而且不太可能卖出个好价钱，想跟它多待会儿。我总是对物件怀有更丰富的情感，不过，没到特别舍不得的地步。

抽了多半支，我看见她终于把车停直了，艰难地爬下来。她生了孩子之后一直胖着，穿着紧绷的连衣裙，动起来捉襟见肘。为了避免被她看到，我赶紧扔了烟穿过不太宽的马路。她果然迅速捕捉到我：“怎么把车停那边了？”

我走到她身边，她把小包倒到右手，左手向我伸了下又缩回去了，二十年的习惯，她走在我右边，会拉着我的胳膊。我笑着拍拍胳膊，她皱了眉，瞪了我一眼。

进了饭馆，我侧身坐进了最里面的座位，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这样做之后，她肯定不会坐过来，只会挤进我对面的椅子里。服务员走过来，向桌上扔了一份餐单和一支笔晃着走了。她在后面探身喊着：“鸳鸯锅底。麻酱料。”收身回来，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两个信封，给我：“就这么多了。我昨天装了一信封，今天出来之前又翻出点儿来，装了一袋。之前给你打卡里的钱收到了么？”

我打开信封朝里看了看，都是散碎的钱，虽然整理过了，但总体上没多少，每个信封上拿铅笔写了总额。“收到了。谢谢啊。”我笑着说。

“你这个人，遇到什么事儿都笑嘻嘻。”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钱凑不够怎么办？”

“下礼拜把车卖了，可能还差几万，没事，小芳那边也凑钱呢，”提到那名字的时候，我没法看她，“大不了再去跟她姨借点儿。房子其实早挂牌出去了，现在二手房行情不太好，问的人有，买的人没有。”

“这事难不成后面要变成无底洞？”

我笑笑，没说话。

她自说自话地说：“那怎么办呢……”

“丢丢这回能考上么？”

“能。”她说完嘴唇一抖，轻声说，“悬……我前两天刚听人说，现在亦庄那边有个学校，还可以，有点儿关系交钱就能上。无论考多少分。师资也像样。这回要是没考上就送他去那儿。学几年外语，直接去国外吧。”

“到时候供得起吗？”我问。

“想计划的时候不是没你这事么。没想过别的招儿呢。”她说着。要我看，她除了长胖了点儿之外，和二十几年前别人把她介绍给我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那时，大学毕业的我干了没几年被当成厂里的技术骨干，上头有人要提拔我，另一些人想揪我的把柄把我一撸到底。在工作上，我自认没什么太大问题，做事算谨慎，但私生活上，太懒散，惹了些是非。男女的事，要想自证清白，口说无凭。别人建议我赶紧找个对象，明面上结了婚就不会有大事，上头会更信任有家室的人。

我犹豫是不是要和我当时挺喜欢的女孩都彻底断了，好心人已经安排了相亲的饭局，之前扯不清的一个女孩听说了，从车间里跑到我直属领导的办公室哭了两回，没几天调到分厂去了。相亲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们介绍说这姑娘是张丹红。她坐在我面前，看得出来很不熟练地化了点儿妆，微微皱着眉，嘟着嘴，紧张地看着我。前两位跟我相亲的姑娘，介绍人会铺垫些夸奖，说这姑娘勤快能干，这姑娘业务水平高。对她，大概认定希望不大，介绍人什么也没说，有点儿太怠慢了，心里发紧，没坐一会儿就走了。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和丹红聊得挺开心。

出了饭店，她由下往上仰头看了看我：“好像没什么戏。”

我问：“为什么？我招你讨厌了？”

“感觉不太般配。”

“是啊。我配不上你。”我笑着说。

她脸红了：“唉……你别逗我了。”

我送她走到车站，聊起最近的美国影星，她笑起来，我说，那咱们再走走。这么走了六站。我回家脱了鞋一看，袜子破了，小脚趾上有个泡。第二天，我给她办公室打电话问她脚疼不疼，她在电话那边一愣，我说，你穿了双新皮鞋，走了那么多路。我听见她含羞地傻笑。

后来，我们结婚之前，她问我：“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想找个说得到一块儿去的。你挺好。”

她想了想说：“是么，这事对你很难么？你没说实话。”她呜呜地哭了一会儿。我看着她笑。她的肉拳打了我两下。我搂着她的肩膀待了一小会儿，那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如果那天我对她说别结了，不清楚后来会有什么变化。

“丢丢快过来了吧。”我四处张望，有个在屋里还把帽衫的帽子罩在头上的小子正站起来走向卫生间，很像我儿子。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得半小时。”她说，“等他过来了别提钱的事。”

我点点头。

上次她跟我说“不想让儿子知道”，之后她说：“周末，你得抽一个中午跟我们俩吃饭。现在你本来周末也不在家。儿子不跟屋里好好待。”她恨得咬了下嘴唇。我以为她要大发脾气。提到儿子她就容易急，曾经在超市里和那个说儿子偷了东西的人打得满地滚。

我那天是来和她谈离婚的，这是她对我提出的条件。

“我不想跟他说咱们离婚了。”

“为什么？”

丹红歪过头，出了口气，说：“你不用知道。”

“我得跟你配合，当然得知道。”

“他问我你是不是出轨了，我说你没有，你是忙。他说，我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还跟你在一起生活，干吗不找别人呢。”

我吃了一惊，安慰她说：“小孩叛逆期，乱说的。别往心里去。”眼见着她流泪了。

她的胖手抓起桌子上的纸巾，铺在脸上：“反正现在你们俩都……”

那天不是在这儿说的，在隔壁的茶馆，人少点儿，我怕她闹起来。她没闹，我跟她说，房子都归她，以后她和丢丢有什么需要找我要。她瞪着我，半张着嘴，没说话。

我躲开她的视线，问她：“饿不饿？旁边吃顿饭？”

我盯着卫生间的方向，果然那个帽衫小子低头走出来，在两排卡座后面绕了一个大圈，假装刚进门。丹红看见他连忙招呼过来：“丢丢，丢丢。”

“别大喊大叫的。”他看了一眼，坐在丹红旁边，肩膀歪着，跟妈妈尽可能隔开一段距离。

“想吃什么？”当妈的对孩子说话，总免不了用他小时候的又哄又宠的口气。她把点餐单推到他面前，去拉他的软帽，想整理他的衣服。

“别动我。”他低声吼着。

我瞪着他：“把那个拉下去。”

他僵持了一会儿，他妈说：“一会儿就吃饭了。”等他露出脸来，我才看到他的右脸上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虽然拿半长的头发挡着，但还是很清楚，一直延伸到眉角。他皱着眉看着我。我没出声。

丹红照着我的喜好和儿子的喜好点了菜，鸳鸯锅架起来，这才算有个吃饭的样子。像这样装成一家人的饭，已经小半年了，每周一次，中间只有一次我出差去筹钱、一次是儿子不乐意来。其他时候，实现得挺有规律的。偶尔我回原来的家看看，我的东西保持着我还住在那里的样子，到晚上，我得再出来。小芳总是笑我：“你们这是闹得哪出啊。我看张丹红是想用这种事拴住你。”我跟着笑了，不好意思承认，回到那个家，有种放松感。因为离了婚，前妻对我的态度是更没任何要求，更放纵。我在她面前没说过小芳的不好，在小芳面前不说她任何不好。可我觉得，她心里在计算我在原来的家里待的时间长短，一次比上一次待的时间长，就是她的胜利。时不时她特意给我切好水果，泡了好茶，给我两包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好烟。我们聊聊最近发生的事，随便地看看电视。儿子住在同一栋楼上一个一居室里，当初是想，给他自由，让他单住。效果并不好，已经复读第二年了，成绩丝毫没起色。这种格局唯一的好处是，我是不是在家里对他影响不大。所以……看电视的时候，前妻把头放在我肩膀上不完全是为了演给儿子看。

汤开了，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边吃着，我的手机时不时亮一下，小芳一条条接连不断发来微信，我们下个礼拜要怎么过，后几个月怎么过，完全取决于这个周末能借多少钱。我现在并不愿意去想那些事。

“他们都说你心性平和，遇事不慌，我啊，不觉得你是那么回事。你是不往心里去。”听丹红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滚过一阵热流，不愧是二十年的夫妻，有了解，心照不宣地默契。可惜已经晚了。接下来，她说：“当初，我姐跟我说，你别嫁给他，这人不怎么样。我想，会不会她喜欢你，嫉妒我，她说你眼里都是笑，遇事不当真，这种男人靠不住。现在，你是要抛下我们娘儿俩了。反正儿子岁数大了，可以不管了，要照顾小的去了。”

我听了她的话只能笑，说起来是那么回事，却好像没那么容易。

“我前几天才想到，这么多年，都是我急我发愁，真出事儿了你就躲，回来你就笑嘻嘻地，拿着花儿啊蛋糕啊各种没用的东西讨人开心。你只会这一招。不想费任何一点儿劲儿。我偏吃你这一套。恨人、斤斤计较，到你这儿就是贱，什么事都无所谓，想着你好歹知道回家……”

她在诉说她的委屈，我是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只要吃的用的不缺，把儿子的未来铺陈好，当爹的义务算是完成了。听着她一件件数我的不是，那些事我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出现早先一家三口出去玩的情景，不是那些孩子哭、她发脾气的时候，是无忧无虑笑着的时候，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重新钻进我的耳朵，我又觉得，我们并不太熟，不怎么了解。

眼前的儿子不怎么动筷子，说话爱搭不理的，他刚才可能正坐在我背后，在听我们说什么。他妈在忙着给我倒啤酒，给他倒可乐，夹涮好的菜和肉。她一刻都停不下来地张罗着，独自撑着整桌的局面。我配合地按她的指示把肉、丸子、虾滑、鱼、菜弄进锅里。她搅着锅子里的食物，叫来服务员添水，热水溅起几滴，冲着儿子飞过去，她忙拿着纸巾去擦他的脸，这才看到他一侧的伤。

“怎么回事！”她叫出声。

“摔了一跟头。”儿子轻描淡写地说。

丹红转脸对我说：“你看见了不吱声！”把手里的纸巾团扔到我身上。

“男孩子，难免的。”

“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啊。这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她问儿子，“谁欺负你了？跟我说。谁欺负你了？”她的声音都急得发颤。

儿子别过头，把挂在自己脸上、身上的母亲的手扒下来。

“左手抬起来我看看。”我对他说。

他当然没那么做，他妈拿起他的手，他左手的指节有几个紫红青肿。他小时候，我们纠正了他右手写字、使筷子，真打起架来，还是靠左手。

“把人打伤了？”我问。

“没有。差不多吧。”他满不在乎地，又有点儿高兴似的。

“脸呢？”

“丫他妈打不过爬起来从背后推我。”

“揍回去没有？”我问。

他笑了：“当然啊。”像个小孩儿。

他妈冲我扔了一个纸团：“你在问什么。”

“人都大了，揍人、挨揍，他自己说了算吧。”

他兴奋起来，两眼放光似的要描述打人的情景。

“吃饭。”我说。

他立刻又变成了刚才恹恹、不正眼看人的样子。

接下来，这顿饭变得很寡淡。我们隔壁桌的一家三口，父亲在时不时说着教训儿子的话，你应该……你看看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是为了女孩子么？”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戳着碗里的麻酱：“当然不是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因为女孩子的事被人堵在胡同里。”我笑着，丹红表情很严肃，嘴角向下撇着，这个时候我却感到开心，最近一个月少有的开心。那一阵，打架的时候身体太紧张，一直握着拳，回了家拿凉水一直冲，得过个三五分钟手才能慢慢松开，掌心都能被短指甲抠破。我心里很清楚，没那么喜欢那个惹是生非的姑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废那么大的劲。

从饭馆出来，我点了支烟，习惯似的，把打开的烟盒伸到儿子面前，他看了看我，又盯着烟，动了动手指，没有去拿。他抽烟，上楼去他的房间，没进门都能闻见有烟味，偶尔能听见女孩子在屋里高声笑。

丹红付了钱出来，问儿子：“你回家吧？”

“不回去了。我还有事。”

“不好好复习功课？”我问。

“反正……”他立刻收了话头，说，“晚上就回学校。”

他妈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手却无比怜爱地摸摸儿子的背。要不是丢丢现在已经长得比她高太多，她一定会摸摸他的头。

“我坐你的车。”儿子少见地突然对我说。

“哦。”我本能地有点儿紧张，“得过马路，我停那边了。”

“送我到地铁站。”

“嗯。”

丹红站在她的车边，一直看着我开车带着儿子离开。儿子小的时候，她有一次被领导派去出差，礼拜天，我带着儿子去放风筝。那只风筝不太好，飞不高，总在空中抖，然后一个猛子扎下来，我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追风筝，解风筝线。有那么几分钟，我叼着烟，坐在花坛边上分辨缠在一起的线头，再抬头，儿子从小广场上消失了。我从下午找到夜里，回家的时候，丹红坐在屋里等着我，我脑子里还在想孩子可能在哪儿，她训了我一通，然后才告诉我，孩子已经被邻居送回来了，又累又饿，吃了东西睡着了。

从那天开始，儿子的小名从小宝变成了丢丢，我失去了做个好爸爸的资格。她辞了职，再不许我一个人带孩子。任何我一个人和儿子在一起的情况都能让她变得非常神经质。

我从后视镜里能隐约看到她不放心的脸，那表情像我要带着儿子去卧轨。

“她还没走？”儿子问。

“嗯。”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的新老婆好吗？”

我想了想，说：“人都差不多。”

“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把她们变成一样了么？”

我现在才想到应该看看小芳发来的信息。“我哪样？”

“优哉游哉。”

听他这么说，我笑了，问他：“你怎么发现的。”

“我看见离婚证了。”没等我问，他说，“我想你肯定不是外面有人这么简单，什么事儿能把你逼得离婚。稍微调查了一下……那小孩是你亲生的么？岂不我刚上初中，你就……”他望向窗外，烦躁地敲着车门。

我想了想，说：“曾经以为是。”

“那就是其实不是？你还……”

“是啊。我还……”这事该怎么解释呢。我也是上个礼拜才知道不是……因为搞不清楚谁是孩子的父亲，一点儿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又少了一个，本来以为实在不行，我给她一个肾就行了。

“我妈知道么……那小孩的事，一开始……”

我以为父子之间早晚会有严肃的对话，没想到是关于我的。“她知道。”我不怎么对她撒谎。因为比起其他人，确实跟她最亲。与其让她心生怀疑，不如弄明白了踏实。这事每走一步，我都问她，离不离。她说，不离。直到我跟她说，不离不行。

“你都把她甩了，为什么管她要钱。”

“……是啊……”我看着前面的路，开过了一个地铁站。

儿子的左拳打在我胳膊上。我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事情解释起来没什么意思。

“你妈是我的福星。”我说，“只要她不在我身边，我就倒霉。她不在，我把你弄丢了。我跟她离婚，结果现在公司也没了。”

“欠了好多钱？”

我笑着点点头。

他又愤恨地打了我一拳：“你还笑。你就欺负她。”

“是啊。不然欺负谁啊。”

他再次打了两下。

“你翻你妈的东西找什么？”

“我没翻。”他说。

“是找户口本么？你妈肯定是把那些东西放一个抽屉里。”我看看他。

他看看左手，伸开、攥拳再伸开：“我女朋友……前女友，跟我说她怀孕了。我想……我得对她负责任……”

我在笑，他很严肃，还盯着自己的手。

“后来呢……”

“孩子不是我的……她流……第二天就打掉了……没跟我说。”他嘟囔着。

“后来你把她那个男朋友给揍了一顿。”

“对。”

“其实你不到结婚年龄。男的得二十二。”

儿子不出声，过了好半天，说：“我他妈就是蠢呗。”

手机从刚才开始振个不停。这回连他也听见了。“不接么？”

“这时候响，是没借着钱。”

“你不是挺有钱的么？我听学校老师说学费可不老少。”

“那不是为了你吗。现在我有点儿后悔。”

“后悔在我身上花了太多钱？”

“也后悔没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

他撇了嘴：“我要下车。以后你跟我妈说，别弄周末吃饭这一套了。有什么意义。”

“我挺喜欢的。有规律地见见你们，挺踏实的。”

“就该不让你丫见着，凭什么我们让你丫踏实。”

这话从儿子嘴里说出来，让我心里揪着一疼。我没看他，怕被他看出那一刻的虚，直接在地铁站前面的豁口上停了车。

儿子下了车，并没回头。我拿出烟来，点上，才开始看手机。果然不出所料，没什么好事发生，本以为能借来钱的人出国了。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个短片叫《七个铜板》，妈妈带着孩子在家里找七个铜板，她们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奋力找出那些零钱，最后还是差一个。

当初丹红和我说想买房的时候，我们没钱，我到处去借。想想看，我确实一直不在乎脸面上的事，当时也找被我抛弃的女人借了钱。她说，你陪我吃饭吧。我们去个好地方吃了一顿。她是想羞辱我，我很清楚，所以只是笑着，不接她的话茬。要不是她移民了，我可能现在会去找她。

突然有人敲车门，我顺口说：“就走就走。”才看见是丢丢站在车门左边。

他问：“你欠多少钱。我借你点儿。”

“没到管你借的地步……”

“我上个礼拜跟你回新家，你去接了个病孩子。”他看着我，“你要穷到一毛钱都没了的地步，她怎么办？”表情很严肃，“别笑了。问你呢。”

“我不知道啊。”要知道就好了。我发了几秒呆，何必非要凑足这些还债的钱呢……既然公司欠了钱，我去坐牢挺好，生病的女儿不是我的……儿子跟着他妈会过得不错。“别担心，我有解决办法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一点儿不像我的儿子：“我回来是想嘱咐你，别跟我妈说我女朋友的事。”

“嗯。不说。放心。”

儿子走两步回头看看，我冲他挥挥手。他大概认为这很蠢，只有垂着的手指动了动。

手机又在我手里振起来，是丹红打来的。

“怎么？”我问。

“我还是不放心，你告诉我，差多少？我再想想办法。”

听着她着急的声音，我在电话这头笑。

2014-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