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若我叛族，必除！
那一瞬间，我分明从阿妈的眼神里看出了浓浓的失望。那份难以置信伴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一支箭，正中我的心脏。
“你……你竟然！”
我想辩解，却说不出话。许沉渊轻轻抬了抬手，暗泽手中的力道便更大，阿妈的双脚甚至快要离地。我忙拉住许沉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倒是暗泽，听到我支支吾吾的呼喊，放轻了力度。
“阿妈……”
“萨纳尔！你真是糊涂！这是……这是圣地神池啊！”阿妈流下了泪，声音却仍旧坚毅：“你竟不顾灭族之仇、天山之耻，把两个中原仇人藏在这里！还和他们……”
我想找到我的铜铃，想对她说我只是想去中原看看哥哥——尽管这是个可耻可笑的借口。许沉渊冷漠地打断了阿妈的话，紧握着我的手，坐在我身边盯着我阿妈：
“她想去中原看她的哥哥。”
“胡说八道！”阿妈怒不可遏，挣扎的动作让暗泽都有些无法承受，暗泽只能狠狠踢了一脚阿妈的腿后：“我就当你哥哥是死了！”
我一时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只能呆呆地摩挲着手里的铜铃。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略微生锈的纹路一下一下刺着我的心。
“您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回中原，我也不会伤害您。”
“谁要去你们那中原！那里水都是脏的，人都是脏的！”
许沉渊僵了一下，就像是被短暂地雷击。他敛了敛表情，沉声：
“我知道，萨纳尔是天山族的神女，若是将她带走，可保你们天山族百年安定。这是我已经和她说好的。”
阿妈看向我，而我甚至不敢点头。
“他说的都是真的？”
“……是。”
“混账！”
“看来您是不愿意去中原了。不过，您不能阻止我带走您的女儿。”
许沉渊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阿妈面前。
“您可知晓月牙族？是我，率领军队将他们歼灭的。如果您阻拦我，我不介意也毁了整个天山族。”
阿妈呸了一口，许沉渊却没生气，抬手抹掉了。他抬眼看了一眼阿妈和暗泽，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寒冷低沉，好像不容侵犯、不容置疑的王一般，让阿妈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的手里有足以证明你们失败了的东西——你们首领的项链，在我这里。只要我把它交给皇帝，皇帝自然不会再管你们天山族，但我也大可以不把项链交出去，谎报我们失利，让皇帝再次出兵讨伐，到时候，你们会和月牙族一个下场。”他冷笑一声：“我只要萨纳尔和我回中原。”
“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因为我喜欢她。
暗泽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失落，但我并没有察觉。我只看到阿妈凝滞的表情和许沉渊不为所动的侧脸，就像时代久远的雕像，无论如何都没有波澜。
我忽然觉得这份感情十分沉重。
“所以，您究竟要不要去中原？”
阿妈没有回答。
“我想您应该十分清楚，若是您不答应，那么您不会活着离开。””
阿妈的头颓然低了下去。微风吹起她的白发，在光下熠熠生辉。
“那天，你是给他们送吃的吧。”
阿妈突然向我抛来问题，而我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我，问我那天早晨狼吞虎咽，究竟是何目的。
“是。”
她长叹了口气，又问许沉渊：
“你真的喜欢我女儿？”
“从未有假。”
“那你要让她住在哪里？是让她做你的王妃？”
“我不是王，我只是将。”
阿妈眼神狠厉：
“但你分明不甘于做将。”
许沉渊微微抬起了下巴，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俾睨众生。
“我定不会亏待她。”
阿妈苦笑一声，并没有看信誓旦旦的许沉渊，而是看向我，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昨天听到的古老声音，点了点头。
“这是……神罚吧。”
“不过用你换全族平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你比你那混蛋哥哥有出息的多。”
阿妈轻轻投来这句话，脸上又出现了平日里的慈祥笑容。即便隔着距离，我也感觉的到她令我安心的温度。
“你们三个人，我去给你们备马。”
“阿妈！阿妈……你……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她摇了摇头。
“见到你哥哥，替我问个好。我一把老骨头了，跟不上你们。”
阿妈说完便要离开，许沉渊紧跟着下了命令：
“暗泽，跟上她。”
暗泽犹豫了一下，阿妈却冷淡地摆了摆手：
“跟着我到族里送死？你这副将前几天才受了伤，托了神池的福才能站起来，如果你真心想让他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暗泽顿住了脚步，放阿妈走了。剩下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等着阿妈牵着马儿来。
“萨纳尔……”
我瞥了一眼许沉渊，没有再说话。眼前的神池仍冒着水雾，但我再没能感受到半分热度，只有重重冷气将我层层包围。许沉渊再次坐到我身边，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任他整理完，然后推开他，躲进了帐子。
厚厚的毛毡毯子还铺在草地上，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酥子饼与青稞酒，那个我用来装哥哥衣服的箱子仍旧躲在帐子角落，默不作声。
我站在帐子中央，环顾许久，最后拿走了桌上的茶壶。
茶壶上有一只神鸟，是我阿妈最喜欢的吉祥鸟。我抱着它，就像抱着过去所有的记忆一般。我甚至把所有的青稞酿都倒进了壶里，一滴不剩，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到了中原，便不会再有如此纯正的青稞酒酿了。
暗泽站在我身边，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只觉得他在怜悯，心中越发烦躁。加之刚才他用刀威胁着阿妈，更恼。
我明知我的想法是错的，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许沉渊的命令和我的不争气，但暗泽此时，无疑成了我发泄的靶子。我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山谷口。
他那张令人喜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为违和的委屈和伤痛。
阿妈牵着马来到了我们面前。她苍老的双眼在深陷的眼窝之中像两颗宝石，泛着好看的光。她走过来抱了抱我，柔软的长袍不禁让我沉溺。
“阿妈……”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小时候哄我那样温柔。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无法抑制，悉数落到了她的肩膀。
“阿妈……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阿妈摇了摇头，声音如大漠中的飞沙走石，凛冽而不留情：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这是你应走的路，而不是我的。”
没等我回答，我耳边的空气便被撕裂。许沉渊和暗泽同时跃起，飞奔到我面前挡住了那朝我飞来的箭矢。阿妈冷笑一声，推开了我。她转身向我面对着的长路，从脖子上扯下红色的彩带，在风中挥舞。
“你是我的女儿，更是天山族的神女。你出生起，我便对天神发过誓。若你叛族，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