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
我清楚，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不上季夏。但无论如何，是我救了季夏，况且那医师已经说了季夏无事，他如何才能看都不看我一眼，顾也不顾我，直接去找季夏呢？
他在皇帝面前不说一句话，不帮我一点点，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君在上臣在下，君威压在头顶，他无论如何做不了假。可他既然要反，怎么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呢？
我在心里冷笑，对他的喜欢好像凝结上了冰霜。
“为什么要救季夏？”
青岚锁上门，给我倒杯热茶，关切至极。他摸到我冰凉的手，叹了叹气，试探着捧起我的手，呼着热气。
“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能不救。”
他突然皱起眉头，用责怪的语气轰击我：
“你知不知道，你下去可能会死。观莲湖的水这么深，若是没有隐竹……”
“隐竹也来了吗？”
我想了想，隐竹的确说过无论我在何处她都会保护我。”
“我不派她跟着你，你让我怎么放心？”
我对青岚笑笑，算是感谢，然后慢慢抽出了我的手。
“谢谢。”
他捕捉到我的心思，也十分识趣，和我回复了正常距离。
“是公主做的，她要除掉你。”
“公主？”
“桥面早就松动了，只要轻轻一拽底下的绳子木板就会脱落，水底有人一直在等你出现。”
“嗯，我确实看到了，但你怎么就知道那是公主的人？”
“害你的人是隐竹的师姐烈画，是公主的人。”
“你抓到了？”
“抓到了，关在我家的地牢。”
“……也，说不定只是为公主出头，不是公主指使的。”
“出头？”青岚轻笑：“出什么头，出许沉渊被你抢走的头？”
“嗯……如果是我的好姐妹被人抢了夫君，我也会很生气的。”
“她们不是姐妹，是主仆。况且，你生气你会想害人吗？生气到，想杀了那个人？”
我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做？怎么处置……烈画？”
“你想怎么做？”
“我？”
我以为他是在问我想怎么处置烈画。
“既然我都没事了，就把她交给……”
交给谁处置呢？交给许沉渊？还是交给皇帝？
青岚显然想到了这点，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思忖几番，才发现，真正能处置她的人，只有我。
就连青岚，都只是一个遵从我意愿动手的人。
“反正我和公主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这次失败了，以后应该也就不会动手了……毕竟我和许沉渊的婚期将近，真的成婚了，就是公主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所以公主会在你们成婚之前彻底除掉你。烈画没有了，她还有很多人为她卖命。隐竹护得住你一次，护不住你百次千次。”
“所以就算我处置烈画，又有什么用？我除不掉公主，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那就除掉公主。”
此话一出，我不禁吓了一跳：除掉公主？何等狂妄之事！在我听来，简直和许沉渊要造反一样令我难以接受。况且公主并没有亲自对我下杀手，也许只是青岚也很讨厌公主，想让我和他统一战线？公主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我不相信她会真的恨我。
我猛一拍脑袋。
我不该怀疑青岚，而去选择相信一个有很多理由与我站在对立面的公主。
“除掉公主？我并不觉得我有理由这样做。第二个害我的人还没出现。”
“等出现了，也许就来不及了。李清乐是祸患，是恶毒皇后养大的孩子。当年我拒绝了与她的婚约，即便她并不喜欢我，还是差点害死我。”
“她怎么……”
“雪贵妃是她的生母，也是天山族的神女。神女的血脉传承之下，她也有神力，但远远不如你。当年我不知她通过如何手段打入青府，将我的弟弟从地牢里放了出来。若不是我发现的早，青家必大乱。”
“那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重整青府，把所有的人都换掉了，只留我的心腹。”
“……真狠。”
“你是说她还是说我？”
“你和她。”
青岚笑：
“中原没有不狠的人，你只有除掉周围，才能成为周围。”
“我不懂。”
“没关系，我只要你一句话，要不要除掉公主。”
我还是下不去手的。因为公主与我只见过一两面，初见时她对我笑，是一个与我气场很合得来的单纯姑娘，就算许沉渊拒绝了她，她还是对许沉渊说，要与我早些成婚。
那样一个善良的孩子，一个集皇帝皇后宠爱于一身的姑娘，有什么理由要与我争抢？至少在她亲手对我动手之前，我对她总是恨不起来。
青岚看我犹豫不决，拍了拍手，隐竹便从屋梁上跃了下来。她一直藏身于黑暗中，我竟都没有发现。
她的手里有一张人皮面具。
“这是要干什么？”
“烈画对公主忠心耿耿，就算把她送到皇帝面前，她也会说是自己的意愿，与公主无关。公主也不会留她，只会放她去死，让皇帝责罚公主，不可能。把她送到许沉渊面前，许沉渊能做的也只是提防公主，但公主连我青府都进得去，许沉渊防是防不住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你来说，能保护你的人不是许沉渊。他要上朝，要出征，没办法时时刻刻护着你。”
“所以你要说什么？”
“真正能保护你的人是皇帝。对公主来说，你只要不嫁给许沉渊就万事大吉。但你如今已经见过皇帝，你若不嫁许沉渊，那你就一定会落入皇帝之手。”
“我不懂……我嫁给许沉渊，我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嫁给皇帝？”
“……”
“再说，皇帝显然也让你三分，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你？”
青岚的眼里闪了一瞬，像是看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神圣宝藏。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拼。但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嫁给你，更不愿意嫁给皇帝，我只想嫁给许沉渊。”
青岚苦笑。
“你知不知道，在中原，妹妹会给哥哥做一个小绣球，保哥哥平安？”
我想起初见许沉渊时，他腰间的那个绣球，小巧秀气，满载着祝福和祈愿。
“我知道。”
“这同样能作为中原男子和女子的定情信物。隐竹。”
隐竹应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绣球。
正是许沉渊的那个。
“这是你在苏子堂的那日，许沉渊在我茶馆给清乐公主的。”
“你胡说，他给的东西怎么就能到你这儿！是你偷的！”
说着我便要去抢，青岚只一伸手，便拦住了我。他拿着那个绣球，而我去够，只再前倾一点，便可扑入他的怀抱。
“茶馆是我的茶馆，耳目自然也是我的耳目。你身为神女本就五感敏锐，如你没有发现隐竹，他们也发现不了我的手下。”
“所以你还是偷的，这是你偷来的！”
说着便又要去抢，好像那绣球是我十分重要的东西一样。青岚忍无可忍，将那绣球扔了出去，然后紧紧搂住了我。
“是我掉包来的。我的人用了迷香，然后换了一个新的绣球来。”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没有你的指示你的手下会这么做？你早就知道是这样！”
“我早就知道什么？”
青岚低头看着我，眼中泛着同情、悲悯。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去哪个房间……”
“是我早就知道，许沉渊会把这个送给公主。”
“不是的！”
“他们早就定了娃娃亲，许沉渊四岁时，公主出生。公主十岁时，许沉渊把他最喜欢的长枪赠给了公主。公主十五岁时，是许沉渊亲手为她带上的笄。”
“不是！”
“许沉渊出征那一晚，公主在宫墙之上吹了一夜冷风。而在前一天，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青岚的一句句陈述像在我的身上插刀。我就像一只被串在架子上的羔羊，周围是炽热的火焰，下一秒，就要烧焦我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你在骗我！你说的都是假的！大骗子！”
“许沉渊喜欢你是真，但他爱公主，从未有过假。”
“那他为什么还要拒绝公主的婚约！”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皇帝不愿公主下嫁，这样做，只是逼迫皇帝而已。”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许沉渊是武将，但并非不会阿谀奉承，更不是不会蒙骗皇帝。可他刚才都没有在皇帝的面前帮过你，哪怕一句话、一个字。”
“我不信……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
“我不会骗你，从来不会，永远不会。”
我的心如被冰凝住，动弹不得。青岚的温度顺着我的脖颈蔓延到我的全身，就像刚才那一簇簇火焰，让我想逃。我挣脱开青岚，剧烈的大幅度动作让青岚都趔趄一下，差点从凳子上翻了过去。可他并没有怪我，也推开了要去扶他的隐竹。他侧着脸，垂下几缕黑发，恰好挡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刹那他宛若被定格，没了一直以来的意气风发。而隐竹一如既往平静的眼里，也流转着同青岚一样的光。
同情、悲悯，和深深的无奈。
我想哭，但我不能哭。许沉渊就在隔壁季夏的房里，我怕他随时推门而入，怕他看到掉在地上的绣球，怕他知晓我早已明白一切，怕他看到我哭得一塌糊涂的丑陋样子。
更怕我看到他时，仍会义无反顾的相信，青岚所说，皆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