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下之吻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他的耳朵贴着我的脸颊,滚烫——我高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烫,烫得可怕,也暧昧。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要跳出胸膛一般。他紧紧贴着我,急促的呼吸和激烈的心搏像是两座山中的吊桥,晃晃悠悠,令人紧张。
族人们的火光又扫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我们。而我,方才脑海里的铜铃响声不知为何越来越大,混合着从他身体中传来的砰咚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我所有的血液,在我的脉管中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待族人走远,他才撑着身体慢慢从我身上离开。他的手臂还没有完全好,软软地支撑着他整个身体,看起来力不从心。他的额发湿漉漉的,看来是出了不少汗,在极其微弱的光下在他的脸上打上了一片阴影。双眉如剑,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球在晃动,如水面上的小挂珠。
我推了推他,想赶走令我窒息的热气。他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忙小心起身,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们不约而同地轻咳一声,然后不再说话。他这回没再牵我的手,而是挪到洞口,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我想凑过去,他却伸出手把我拦住了,比了个嘘的动作,让我乖乖呆在他身后。
“他们早就走啦……不用看了。”
“……嗯。”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有人的?”
“你刚才在找铜铃的时候,我瞥到了火光。你的族人们走路很轻,如果不是火把,我不会发现。”
“哦……哦。”
而后,我抓住了他刚才话里的重点。
“你的族人”。
“许沉渊……”
他知道我要问什么,静静地回答了我。
“你早就知道我是天山族的人了吗?”
他漫不经心,也没有一丝责怪。
“是。”
“为什么呢?”
“如果你不是天山族人,又何必把我藏在神池,不让我去见你的族人呢?”
我哑然失笑:这个我考虑过的问题果然成了致命的突破点。
我不由得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把我带到只有你能进去的神池,不是为了杀我,就是为了保护我。我一开始抱有戒心,但是后来就没有了。”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顿了顿。
“今天,你为了暗泽顶着烈日跑回神池的时候。”
我又想起我莫名其妙地在帐子里醒过来的事,和我用法术骗了阿妈的事情。那口冰冷的神池水,忽然浇醒了我。
是啊,眼前的人是我的仇人——是与我没有恩怨,但是我必须去恨、去报复的仇人。
可我就算再木讷,再怎么抵抗,也无法反驳现有的一个事实:
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他。否则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他睡着的时候手软呢?
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为了他救另外一个仇人暗泽呢?
我忽然很想把我所有的心思都吐给他,但当我对上他淡然的目光时,我就被噎了回去。方才所有的暧昧、让我害羞、心跳加快的事和举动,在他的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也是,哥哥说了中原的权贵都是三妻四妾,陪着他们的女孩子那么貌美多才,我又算什么呢?
也许,我只是他偶然感兴趣的、一朵他没见过的花。
“怎么了?想说什么吗?”
我低下了头,声音有点蔫:
“没什么,刚才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发:“谢谢你刚才为我担心。”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抱着他把他往里拽的事情。
“嗯。不说啦,我们去找铜铃吧!”
他欣然答应。
我们走出石壁的包围,到了开阔的草地。偶有裸露的石头暴露在我的视野里,我就在它们周围寻找一番。
可是怎么会那么容易找到呢?那么广阔的一片草地,头羊什么心思我也琢磨不出来,只能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远眺。
当然我心里清楚,黑夜里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头顶只有孤单的月亮和漫天的繁星,而我的周围,是不见边际的草。那么安静,那么寂寥,我甚至都能听到微风把草吹到一边倒的声音。
我忽然抬起了头。
天那么大,大到同时会有好多种天气。
可是中原的天是什么样子呢?
我很好奇。
手腕上空落落的,于是我又想起了我的哥哥。那个从前总会抱着我看星星的哥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了。
正想着,我就被许沉渊拉回了现实之中。他本来站在我很远的地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到了我背后。
我转过头,正好看到他沉静的脸庞。月夜之下,他就像一块……嗯,成了精的玉。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漆黑的眉毛和眼睛,不过后来我到了中原,就知道了墨。
那时我的眼中,他比墨还要好看。
“伸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干什么?”
“给你个东西。”
“什么呀……”
我伸出手,他便往我手放了冰凉的金属。我甚至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我的铜铃。我正惊喜,他却抓紧我的手,用另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了他的眼前。
我脚下的石头其实很高,我站在上面,比他都要高出半个头来。可他就是如此狡猾,想出这种蛮横的办法来让我低头。
“喂你干嘛……”
他笑了笑,干净的青草气息从他的发梢散发开来。他的鼻尖擦着我的鼻尖,我们两个,真的不过咫尺之距。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前踏一步,碰上了我的嘴唇。
我的理智轰然溃散,方才还在感叹的星河月夜在我脑海中刹那变成空白。他冰凉的唇像是冷窖中放了很久的酒,让我又寒又欲罢不能。我震颤一下,他便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搂得更紧。
我没有反抗,只是心里涌着翻天的浪。他见我没有反抗,便开始了属于他的、更进一步的侵略。我就像是沙漠中摇摇欲坠的一座城堡,在他的温柔和热度之下,顷刻间溃不成军,哑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