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馆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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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3

这天下午单位组织了一场会议,会议内容是汇报展馆建设进度,因此我们部门是必须参加的。我的职位较低,不便与会,因此留在了办公室。我的部门里就剩我一个,游客服务部门也留下了两位前辈。他们有滋有味地聊天,期间说到外面下雨了,还很冷。

此时气氛既冷还尴尬,我想逃离此处。我想了可以去的地方,回宿舍是万万不行的;展馆里正在焊接,扑鼻的刺激性气味令人难受。说实话去也可以,但要晚会儿去。想来西区有一片温室,也是我们部门的负责范围。因此我决定去往那里。

昨日晚上,下了一场冷雨,气温也随之下降。过不了多久,气温绝对不会再上升了。同时再也见不到强烈的阳光,如果有,对害怕冬天的人来说就是奢侈品。

外面的温度与室内相差很大。室内开了空调又电暖器,可以只穿两件单薄的衣服。室外的冷,是穿三件衣服都不能抵御的。

周末回家该穿冲锋衣了,还要拿来厚实的衣服,我计划着。双腿也感受到了冷,我不得不小跑着前行。

我到达一座最近的温室,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度。甚至比办公室还暖和。

这些温室将会种植番茄、黄瓜和草莓,明年活动期间供游客采摘。

温室里变得整洁了,栽培器皿也替换了损坏的。空气中土腥味还不够浓烈,白色腻子和乳胶挥发着刺鼻的气味,还夹杂着金属氧化物的味道。

“这是正常的土壤吗?”我问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年工人。

“嗯…不是,鸡粪加上土。”

“哦。”这种做法我在借来的那本书里见过。

工人们把适量的基质填进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器皿里。随着基质越来越多,自然的气味慢慢压制了有害气体。

我一直以为他们的栽培技术会和书中所写的一致,实际上他们做的并不能完全符合书本里的标准操作。还告诉我“适量”、“基本达到”、“这样就行了”的有不确定性意义的词语。

他们从外面的某个基地里采来幼苗,五六个捆在一起。幼苗的叶子呈现无力的状态,就像病了一样。而工人快速地拆除绑带,无心似的插进基质里,覆上土。过程快速又野蛮。

“这样就能存活?”我怀疑他们的做法。

“浇点水就能活。”

“这么简单。不会死吗?”

“温室里栽培的植物,也会有死的,只是一小部分,很正常。又不会全死。”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加重。是嘲笑,也是对城市人不理解农村生活的无奈。

“它们生命力真顽强。”我用一句感叹结束了自己引发的质疑。

我拍摄了一些照片,记录了植物的生长状况。为的是回去如果遇到领导可以交差。主管和指导员也对我说,要常来展馆和温室,观察和记录,增加实习经验。

我又对隔壁的一间温室进行了实地考察。里面只有一个工人,他蹲在墙边,抽着烟。看到我来,赶快把夹着烟的手,藏于身后。

过于无聊,我返回到展馆区。

时间还早,我深吸一口气,像一个勇士毅然决然地冲进战场。是有硝烟展馆。

我看到经理站在正在焊接骨架的假山前,右臂撑在左臂上,并用手捋着下巴,貌似在想象作品未来的模样。

我走到他身边,他高兴我的到来。对着我介绍当日的工程进展,还大加赞美假山的造型。然后带领我绕着假山转了一圈。因为没有大事,而且电焊的化学气味令人头昏脑胀,他提议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片刻。他说知道一个好去处,就把我领进他的办公场所,那间仓库内。

物品仓库里的环境算不上很好,但要比展馆内其他的地方好上许多。由于处在西门口附近,而西门时常开启,因此这里面通风良好,几乎闻不到电焊气味。但也可能是我们鼻子失灵了。

我记得在去年的设计图上那里被标注为物资储备室,主要用来码放施工剩下的物料,同时还是供志愿者和服务人员休息的地方。也唯独这里在每年的设计中成了雷打不动,永不更改的区域。

拆除工作造成后这里就被命名为了“物品仓库”,也不知是何人,把这四个字用马克笔写在一张A4纸上,还贴在如铁幕一样黑、具有重量感的棉被门帘上。对设计公司的人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办公室,而对工人们来说这里是他们生活起居的地方。他们用塑料布在中间隔出半面“墙”,旁边留下一个一人宽用来出入的空隙。尽管这样一来双方都有了需要的空间,但实际上经理的办公区的占地面积大大缩水了。

后来,工人们为了能有一个能做饭的地方,又和副经理谈论,能否再腾出一点儿地方。就这样副经理又把简易办公桌前面,原本用来放拆下来的装饰灯的地方腾让了出来。虽然吃亏了,但给予副经理的补偿是可以和工人一起吃饭。

正因为这样,后来某天,主管在看到这种荒谬的室内布局时,用鄙夷的表情嘲笑他们的行为。又再三强调如若出现任何闪失,绝对严厉处罚。

他手头上似乎没有重要的任务,便对我讲起了他的背景。他说自己精通的专业是展会设计,又考取了工程建设资格。他坦诚布公的说自己根本不懂种植,被派来实属无奈。这一点倒和我挺像。

接着他谈起了自己的收入,每月除去缴纳“五险一金”,到手的工资是六千多,还不包括各种补贴。

他还是不停嗞嗞嘴,埋怨给的不多。话锋一转,说起里那位育苗师傅的待遇。

“公司给他每月的开支是一万二,加上补贴,他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他羡慕地说。

“一万二!”我吃惊到大叫,相比于我每月得到的一千二实习补贴,简直是多到惊人。“怎么这么多?不,我是想说,怎么比你的工资还多。”

“现当今,掌握尖端技术的人,就应该得到这么多的工资。鉴于他以往的工作完成度极高,又是植物栽培专家,公司值得给他相匹配的酬劳待遇。”

“可是……真的看不出来呀。”我用怀疑的语气说。

“别急,你会看到的。”他说,“快要到他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等等。”我叫住他,他身上有一处变化吸引着我,我不得不问个明白。

“怎么了?”他的声音紧绷。

“你什么时候多了件绒服?”我问。

绒服银灰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毛球,烟头烫过的痕迹证明了它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烟鬼。

“瞧你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件新衣服。天气冷了,昨天我就从行李箱中翻出来穿上了。大城市的冬天果然很冷。”他摩擦着下巴。

“我不是惊讶于你穿了件新找出来的旧衣服。”我说,“我好像从哪里见过你身上这件衣服。就在昨天晚上。”

他上下打量我,仿佛是在对待一个新型花盆,既惊讶,又陌生。

“不是说过吗?昨天我就穿上了。展馆里温度还行,早上的时候我就没有穿上。现在穿了,就被你发现了。你挺细心呀。不过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村里路南边上的那家小饭店。”

“是吗?”他有些紧张。

我对他的模棱两可的嘟囔不太满意,势要点破他。

“现在想来的确是你了。怎么,你还不承认?要不要我对着你的全身拍张照片,然后拿到饭馆里去确认。”

“那倒不必。”他露出难看的微笑,“我长得又不好看。”

“我当时应该走过去戳你的脊梁骨。”我说,“只可惜昨日饭馆里人满为患,我无法容身,所以就换一家饭馆。”

“哦……昨天我是和长脸去的,为了开了个荤,补补身体。”他的双手擦来擦去。

“我站在门口处,倒是没注意。不过当时和你吃饭的还有别人吧?我怎么觉得你旁边还有一个女的。”我紧迫地追问。我敢肯定他和坐在一旁那是个女人是在一起吃饭,他们身前可是一张桌子呀。只可惜她背对我而坐,我无法清楚看到她的正脸,也就不能为她的容貌作客观评价了。

“唔,那时人多,坐不下了,所以才凑到一桌的。”

他的眉毛皱起得很难看,仿佛厌恶这种和谐谦让的行为。我想到昨日在那烟雾缭绕的狭小的空间里人数还不少的场景,觉得他的表情合情合理。

“我本以为那家饭馆是属于我的。”我说,“不巧竟然被那么多人知晓了。今天晚上不去了。”

“对,不要去了。他家的招牌菜根本就是骗人的。”他严肃地说,“我点得几个菜一点儿都不好吃。一道手撕鸡,我吃起来有股抹布味。还不如我们雇佣的大妈做得伙食好吃呢。”他朝地上吐出了一点口水。

我的喉咙也跟着反应,接着我作出了呕吐状。我对前段时间在饭馆购买的蛋炒饭以及石锅面使用的是否是新鲜食材深表怀疑。

他幸灾乐祸地冲我咧嘴笑,顿时连同他的笑都让我觉得反胃。

“好吧,我会注意的。”我无力的回答,像经历过上吐下泻一般。

我躺在床上,写了三百字的日志,同时规划好了毕业报告下一节的内容。又在手机备忘录上输入“记得带厚实的衣服”这几个字。

“到底是我的身体变差了,还是天气真的冷?”我喝了一口达到室温的矿泉水,嘶嘶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