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遇见你是故事的开始(六)
穿久的衣服才妥帖舒服,
用惯了的杯碗不舍得换新,
爱上书页泛黄被摩挲过很多次的样子
想那居于山中陋室的诗人,
不忘“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得有多少个春日喜雨,
才能酝酿出台阶上的绿苔?
得有多少个夏日骄阳,
才能将园中的青青草色映入帘中?
旧人才能懂你的简单朴素。
既已走入我心,
如何肯放你离开,
爱过的人从不会说后悔……
当小管理员喋喋不休地讲述地下室被封的原因时,陈曌熙立刻从“临时租户”和“不肯叫120”两件事上敏感地意识到,小鱼儿就是那个被刺伤的人,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冲着小管理员喊:
“快说,这个人长啥样?”那哥们一下被喊晕了:
“就是,就是,就是高瘦,结实,上衣是白色格子衬衣,下身是条土黄的休闲裤……”
“快说,这个人现在在哪?”完全可以肯定是小鱼儿了,他早上穿的就是这身衣服,陈曌熙几乎是用喊了,把个小管理员惊得差点坐地上,
“啊?在哪?在哪我怎么知道?我当时看了一下现场就很快被轰了出来。”陈曌熙先是拉过这哥们的两只胳膊,见手是空的,就直接甩开,又去摸向他的后腰,把个小伙子吓得直后退,顺带着东张西望:
“姐姐,啥意思啊,咱不带这样的。”不想发狠劲的陈曌熙直接就摸上去把他推了90度转过了身,随手摘下了他后腰上的手台,递到他手里,以命令的口气说:
“快,问一下,他被送到哪家医院啦,快点!”小伙子接过手台,看看陈曌熙,又看看手中的手台,愣了几秒,在陈曌熙上手“提醒”之前,打开了手台的开关,在工作群里询问停车场受伤人所住医院,刚开始,根本没人答复他,陈曌熙抢了两回手台,他都成功躲闪。陈曌熙憋足了劲要抢第三回时,一个声音回答:
“泰康医院。”陈曌熙说了声谢谢就奔去大街打车了,徒留小管理员举着嗞啦啦响个不停的手台喊“哎,哎”,她连头也不回……
泰康医院与泰康大厦相邻,不知为什么,听到“泰康”两个字时,陈曌熙的脑子就开了锅了,今天在泰康大厦发生的事还不够多呀,晚上又摊上个泰康医院,不知这两家有没有什么隶属关系,或者只是应个景起了同两个字?管不了那么多了,陈曌熙直奔目的地,出租车司机边把油门踩足,边表功:
“姐们,你是正好碰上我了,要是别的司机保不齐还不能把您拉到地儿呢。”
“不能拉到地?那么大个医院怎么可能拉不到地儿?满大街的人都不认得地儿?就您一明白人?”陈曌熙的冷幽默把司机逗得大笑,可见这哥们笑点一低,他边乐边说:
“哈哈,姐们你真逗,我可没说就我一明白人,呵呵,是那个医院,最初可不叫这个名,这小半年的吧才改的,恐怕大家伙都还没适应吧。”
“才改的名?以前叫什么?”
“昀济,那个‘昀’字吧,还不好写,是……”
“一个日,一个匀。”
“啊哈,姐们你老有才了,我一直念‘jun’,都改不过来,我媳妇儿可没少拿东西敲我脑瓜子,那也不成,就是改不过来。”
“哈哈,你媳妇敲得对啊,你媳妇老有才了。”跟东北小哥司机一唠壳,陈曌熙紧张的心情倒是放松了,本来就不是很长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俨然一副豪华私人医院的做派,没有忙乱,到处弥漫着温馨的气氛,整洁,便捷,服务到位,但也是极度的制度严格。陈曌熙一阵小跑急扑到服务台,接待小姐的声音也极度温柔:
“请问女土,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我想知道今天上午一位被扎成重伤的男士现在在哪个病房?”
“被扎成重伤的男士?您说的是哪位?”
“有很多吗?”
“啊,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记录,请问您具体的姓名?”陈曌熙犹豫了,先不说小鱼儿会不会用真姓名登记,她要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他,他肯定也会不爽的。所以她说:
“啊,我是帮朋友找的,记不住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伤的很厉害,他穿着的上衣是白色格子衬衣,下身是条土黄的休闲裤……”
“对不起,女士,你不告诉我病人的姓名,我是没有办法告知您病人的相关情况的,请您联系一下您的朋友,让他告知您这位病人的姓名吧。”
“我不是现在一时联系不上他嘛!你就帮帮忙,费费心……”
“实在是对不起,女士,我们真的无法帮您,本院的规章制度里……”
“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你了,我去打电话。”话说到这了,完全没有了余地,陈曌熙也不想再跟她们瞎耽误工夫了,她举着手机四处望了望,看见前方走廊指示牌上有一个“女士化妆间”的标识,就快速走了过去。上学时就有的毛病,她一有急事或要出门,总得赶紧去趟茅厕,不然就老是忐忑不安的,为这事,小鱼儿取笑了她可不止一回两回,但这回,她真不是着急上洗手间,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可怕的一幕:身上插着数个导管的小鱼儿面若纸灰,眼睛大睁着,里面写满了无助,无奈,恐惧,愤怒……他身边站着三个人,医生――有个人她认识!昀济医药研发的张昀琦,他怎么也在那?是了,这是他的地盘,这医院都是人家的。陈曌熙刚想松口气,却发现气氛不对,医生手中举着一只装满药液的针管,正准备注射,另外一个人,陈曌熙看不清那人的脸,伸手拦着不让注射,医生一脸的绝决,硬往前冲,两个人都时不时地回头看张昀琦,偏偏这个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两个人还在你争我抢,医生最终抢先,来到了小鱼儿的身边,从小鱼儿长吁一口气的样子,看来这药剂是没有问题的,不想那个陌生男人上去一把就夺过了针管,直接拽到了地上,没有声音,却能看见针管碎裂的玻璃碎片,四溅的药水。医生大怒,高举着双臂,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并快速开合,那个陌生人也不示弱,身体向前靠伸的同时,从兜里掏出一只针剂向医生比划,就见那张昀琦眼疾手快,伸手就把陌生人手中的针剂夺了过来,向医生招了下手,硬拉住陌生人径直就出去了。医生仍沉浸在怒火中无法自拔,举着手臂左右转了好几个半圆,最终他甩下了双臂,选择了离开去找他们,徒留下小鱼儿紧闭上双眼躺在那,象一个墨水醮太多写出来的感叹号……
陈曌熙希望这如无声电影的一幕是自己因为太担心小鱼儿而想象出来的场景,可她知道不是,就象在进入泰康大厦5805前,她就先将王霁晗趴在血泊中的景象过了一遍一样,这一回也会是真的。陈曌熙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要说自己象极了一个蹩脚的吉普赛女郎更靠谱些,一半算第六感,一半算撞大运,反正常常会预见到一些事,有时跟事实不差分毫,有时也也就是能沾点边儿,反正是能预见一些。这样就足够了,比如说现在,足够把陈曌熙吓得魂飞魄散,小鱼儿不能算她最在乎的人,也算是她很在乎的人,现在他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生命已受制了威胁,她陈曌熙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人,也必须想办法了!她把自己毕生看的警匪大片快速地过一遍,想象自己是一个怀揣手枪,身手敏捷的女警察,在遇到这种情况下该作何反应――先去洗手间。
没进门,陈曌熙就看见一个女清洁工穿着干净整洁的粉红色长款制服在象模象样地擦一块玻璃,还带着一次性的帽子和口罩。她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可这时她也结结实实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手荷实弹的女警,而只是个弱女子――但确有缚鸡之力的。陈曌熙是学过女子防身术的,如今她只有快速反应――如何快速一招将眼前这位“假想歹徒”,实际上的受害者打晕,别的招都不行,嗯,教练的话记上心头:
下颌骨是头部唯一移动的骨骼,也是最脆弱的骨骼,没有脂肪、肌肉的隔挡,不像其它组织有相应的脂肪和肌肉,如腹部就有很强的肌肉、脂肪,可以分解力量,如海棉一般。头部全是表皮,也是人体的司令部,神经、血管非常发达,一但外力击打,力量在骨骼中也易传递,会使脑室液经脑室系统骤然移动,往脑壳壁上弹击,引起颅内压力变化、脑血管功能紊乱、脑干的机械性牵拉或扭曲等。
答案是肯定的,攻击下颌骨会脑震荡以及引起晕倒。无非会产生以下几种效果:1.意识障碍:程度较轻而时间短暂,可以短至数秒钟或数分钟,但不超过半小时。2.近事遗忘:清醒后对受伤当时情况及受伤经过不能回忆,但对受伤前的事情能清楚地回忆。3.其他症状:常有头痛、头晕、恶心、厌食、呕吐、耳鸣、失眠、畏光、注意力不集中和反应迟钝等症状……嗯,够了够了,只需要她晕倒几十秒就OK了!但,陈曌熙马上就犹豫了,因为上这堂课时,她被要求上前去拿教练练手,最后只把教练打得跳着脚转了几圈,也没晕,最后连评语也没说就挥手让她归队了,就这水平行吗?
陈曌熙退缩了,她转身想走,但那个场景又蹦了出来折磨她,小鱼儿如今只能靠她了。陈曌熙义无反顾地几步走回来,反手掩上门,发现就一个卫生隔挡,门虚掩着,没有人。她走到镜子前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清洁工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回过脸看她。陈曌熙把心一横,说时迟那时快,直接举手刀就砍上了对方的下颌,那女人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她,身体却是一歪,慢慢地向下吐噜。陈曌熙心里一阵大喜,赶紧挪到她身后托住了她,并迅速把重得象一袋巨沉的面的这个昏厥状态的女人半拖半拽地移进了卫生隔间的马桶上摊坐下,然后又跑出来拿起手包,掏出夹层里那学防身术几年就放了几年的尼龙绳,暗笑自己当年不要防狼喷雾器,反而天天揣根尼龙绳在身上是多么的傻缺又是多么的明智,接着也不忘捡起那块掉落在镜子旁的沾满泡沫的抹布。
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陈曌熙进了隔间举着抹布双手合十地给仍昏迷着的清洁工做揖: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就将抹布塞进了清洁工的嘴里。接着迅速地剥下清洁工身上的粉色长衫穿上,又不客气地把对方的一次性头套戴上。看了那不干不净的口罩,想想外面每个拐角处的探照灯样的摄像探头,陈曌熙咬咬牙还是戴上了。这时清洁工的身体已经开始轻微晃动――她已在恢复意识!陈曌熙快速地用绳子把她捆成了一个棕子。
陈曌熙把卫生隔间的门关好,推起清洁工的小车就走。出来后关上门,顺手就往门把手上挂了个小塑料牌,然后急速推车向电梯而去。那仍晃动着的小牌上写着:打扫中,停止使用,请您谅解。
模糊记着,三楼,321房间。陈曌熙不太熟练地堆着沉重的手推车出了电梯,走进三楼安静的走廊,感叹电影里的特工好象弄辆无论是清洁车还是餐车啥的都推的象模象样的,自己这样则一看就是推着半道捡来的车,而且,这里怎么着也不象病房,倒象是高档酒店的包间,足见服务质效的差异化管理啊!再者,自己这气质,怎么也不是一清洁工啊!怎么也得是……
一只手象薅菜一样一把就把陈曌熙薅进了刚刚经过的洗手间,好个陈曌熙,楞硬生生地把一长声“啊”给憋了回去。因为她看见了那只黑色的腕表,那是早上戴在小鱼儿手腕上的。就这一下,身着病服的小鱼儿正经喘得着不住了,陈曌熙赶紧扶住了他,就这,他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行啊,陈二楞子,竟然能忍住。”陈曌熙的心还卡在嗓子眼儿,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你能行吗?就这还跑出来了?快说,下一步怎么办?”小鱼儿用手指了指斜对门说:
“那儿,那个门里面有轮椅,备用品,你进去弄一个出来。”小鱼儿话音未落,陈曌熙就象箭一样射了出去,她想象那门十有八九是锁着的,谁知轻轻一拧把手就开了,往那里面一看,比想象的东西全活儿多了,连一套套的护士服都有。陈曌熙以今生最快的速度选了差不多的一身换上了,连脚上的高跟鞋也迅速地踢掉。她拽过一把折叠的轮椅打开,还不忘给小鱼儿拿了帽子和口罩。
小鱼儿坐上轮椅的那一刻,陈曌熙的心里一下子“落了听”,有生以来第一次切身地感到了自己的力量,她真的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了。如“希瑞”附体,她甚至想来一句“赐于我力量吧”,当然,已容不了她嘚瑟了,安静的楼道尽头已响起一阵脚步声,电梯显示还差两层,陈曌熙推着轮椅的双手已经开始哆嗦,快点呀,快点呀,她觉得下一秒她的腿会不会软到坐地上,有人已经在拧门把,却没有拧开,就使劲地摇晃,并开始叫人。陈曌熙头也不敢扭,那叫一个头大,终于,“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陈曌熙故作镇定地慢半拍地推着轮梯进入,一进去,就没命地摁键,浑身哆嗦得跟筛糠似的,摁了许多下,就差把1键摁烂了,却一次都没想去摁“关门键”,这时小鱼儿自己将轮椅转向她,并将手温柔地搭在了她的后背上,虽然就那一点温暖,却如导电一样,将沉着输导进了陈曌熙的身上,她安静了下来,全身都不抖了,转过身,和小鱼儿无言地四目相视而笑。片刻,小鱼儿说:
“你已做到了,剩下的能做的更好,我相信你。”陈曌熙重复:
“我能做到,能做的很好,放心,相信我。”然后她站回到小鱼儿的后面,稳稳地推住轮椅。电梯门开了,她直视前方,推着轮椅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很好找路线,出口的标牌一路标的很仔细,每一道门也都应声而开。迎面,身后走过的人越来越频繁,陈曌熙也越走越稳,目不斜视,就是走过服务台,她也半点没有含糊,甚至应景地冲着刚才接待自己的服务小姐微笑了一下,对方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但习惯性的微笑马上回应了过来,这时陈曌熙已经走到了门口,通过已经大开的电子门,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深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