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碧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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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线欲何牵(一)

忐忑中走进母亲屋子,见春妈妈正带着几个小丫头收拾。舅父、舅母回赠的礼不比咱们送去的少,几乎可以堆满一整件屋子,几位妈妈很是忙了几日,如今才渐渐拾掇了差不多。

听春妈妈道,母亲又去了书房。不再犹豫,直奔书房而去。到的门口,正欲推门,却听到房内有离儿的声音。心下吃惊,停了下来,欺身近门…

母亲道:“…这是你母亲…父亲的…”

隔着门哪里听得真切!无奈,我只得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只见母亲正立于那副水墨残荷图之前,一旁站着离儿。

离儿道:“曾听爹爹说‘在不得见娘的日子,便与娘的墨迹为伴’”

母亲点头道:“想来便是这幅丹青了。”言毕转身,似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离儿跟着母亲退后。

听母亲言道:“坐吧!”

这一来,我便只能听得她二人说话,却见不到人了。不敢再推开门缝,生怕惊动了她们。好奇之心驱使着,竖起了耳朵,侧身听着。

母亲道:“诗书礼仪之家,讲究持礼,自然比不得富贵人家,纳个三妻四妾,却也大多有那么一两个妾室。不过是正室需得门当户对,其余只须是好人家的女儿便可。如你父亲这般的,算是少之又少了。你祖父曾叹道:‘是读书读呆了’,却也扭他不过。这样的情意固然执着难能,于身旁之人未必是好事。不然,你与南儿也该多几个兄弟姊妹,也有个帮衬。他心中只存了一人,旁人再好,也与他无干了。真遇上了这样的人,既好也不好。要么你便做他心中那一人,要么于他而言,你便什么也不是。”

母亲微微顿了顿,听不见离儿动静,母亲又接着道:“…眼见着江儿长大,知道他也是这样的性情,说好也不好,你伯母也很是担心。这几年,江儿与你伯父总是闹别扭,确是有些年少轻狂了。实指望着,定一门亲,让他静下性子。你伯母却担心,若定的不如他的意,只怕越发生事,闹腾起来,一家人越发不睦了。你的性子是很好的,越发不愿平白耽误了你。这些日子,你也见着了,也知道了,不需我多说。你也给自己拿个主意,断不必委屈了自己。如何处置,终究是可以商量的…”

半响,离儿的声音极轻道:“打小就听娘说道,离儿是个蠢笨的人。凡事也都是娘和爹爹做了主的。离儿一向也是依着长辈,从来没错的。太太是为离儿好,离儿自然知道,只是离儿总想着,爹爹自是顾虑周全的…若太太觉了不合适,太太再拿主意就是了…”

母亲轻笑道:“听你这般说,倒像是我强迫了你…”

离儿急忙道:“不是的!太太,太太的为难,离儿知道。只是离儿也不愿违逆了爹爹,那终究是爹爹唯一的心愿…爹爹…定然有他的道理…”

只顾着听,手中的门渐渐滑开……抬眼处,母亲的目光似乎轻轻扫过。心中一惊,不敢再听,急忙掩上门,拾衣退下。

沿着回廊,寻路而去…

暮春时节,花草繁盛,初春时开的花虽已零落,前仆后继的却更让人应接不暇。尤以当时令的牡丹,最是热闹。远处那一丛青龙卧墨池便是开得如火如荼,微曲的枝条疏散向四周伸展,深红翻黑的繁复花瓣在墨绿的枝叶上,显得如此的突兀…

父亲不是很喜欢牡丹,太过妖娆的花姿,盛开时总是那么霸道,只它一开,旁的花便没了颜色。如今这几株牡丹皆是祖父在时栽种的,父亲虽不喜欢,匠人依旧精心培育。到了时节,还自一一怒放。

风吹过,挡不住暑气渐盛。到的我院中,已是一身汗淋淋,心内却如冰凉。院中海棠树遮天蔽日的枝叶挡不住酷暑已至,而余月前花海满树的光景,恍如从未出现过…眼前晃动的仍是才刚牡丹盛开的一派繁华。

忽地想起一首诗,“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哪里像是咏牡丹的,可偏偏就是…

进得绣房,只见那副已完成的龙凤呈祥静静挂在架子之上。在日光的映衬之下,只觉金丝线灼人眼眸。

心里惊得不行,只不敢细想。仿若一桩藏的很深秘密,不该我知晓的秘密,眼见着要揭开了,偏偏触着多少痛处,却是按不住的了。

不知站了多久,双腿已有点酸痛,依旧懒怠挪动。

“南儿!”一声呼唤,惊得回头,方始觉已是泪水涟涟。

母亲缓缓走向我,牵起我的手,轻轻抚去我脸上泪痕,看着架子道:“南儿果然长进了,这幅龙凤呈祥已是一派祥和之意…”

我想回应,奈何喉头哽着,出不得声。

母亲轻抚我的手道:“莫伤心!有娘在呢!娘一直陪着南儿呢!”

我极力咽了口气,颤悠悠问道:“舅父所提的亲事…是说与离儿姐姐的,还是…我的?”

母亲微微一震,抬眼看着我,那眼神如一根细针,抛将过来,分不清是伤了母亲,还是伤了我。

缓了缓,母亲道:“这位何公子人才不错,知书达理的,家世也与咱们家相称。大了你四岁,是个规矩人,至今身边都没人。你舅父也是知道他的脾气心性的,才放心提了这门亲事。他祖父与他本人,属意的,的确是你…”我的手一紧,母亲的双手一直轻拢着我的手,随即拢紧了。

母亲接着道:“…可还记得那年,你舅父栽种了数载的那株昙花难得开花,咱们母女一同去赏了花的。就是那日,只因机缘难得,你舅父还同时请了几位至交好友,其中便有何公子的祖父,当时何公子也跟了去。就是那次,他说他见过你…”

我急喘道:“不可能!我从未在舅父家中见过外客!更没见过年龄相当的陌生男子!这人胡说!”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道:“南儿莫急!你确是没见过他,可他见过你。”

母亲温和看着我,接着道:“我与你舅父听着这话,也觉着不可信,便唤了他来问。他也觉唐突,没跟旁人说起。我们问急了,他才说清了原由。当日午后,你可是与你表姐妹带着丫头一并四五个姑娘家在园子里荡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