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黑格尔致荷尔德林

赞歌

致荷尔德林

1796年8月

我的周围寂然无声，

我的心中波澜不兴，

不知疲倦终日奔忙的人们哪

也都去酣然入梦。

感谢您，解放的女神

夜！给予我以自由和宁静。

月儿撒下了淡淡的纱幕，

使远处的山峦一片迷蒙。

脚下湖水闪烁微波，

向人们GFDA1着深情的眼睛。

回忆躲开了永日的喧嚣

把自己和现在远隔

像一场陈年的梦境。

亲爱的，你的身影

伴随着逝去的欢娱

又在我的眼前浮现，

它惹起了再度相逢的希望

像蜜汁样的甘甜。

我向自己描绘着这幕情景：

久渴望的拥抱火样燃烧，

无休止的问询宛如水潮，

暗暗地相互察看，窥探，

经过了一番别离之苦

举止、言谈、对故人的情谊

是否有所改变——

令人高兴啊，使人欣欢

对友谊的忠诚，往日纽带

真挚、牢固胜似从前。

它不是以盟约为保证的纽带，

这是对真理和自由

全无保留的献身；

这是对思想禁锢戒律

永不妥协的誓言。

思念越过河，飞过山

把我轻易地带到你跟前。

但是，麻木的现实

却在无尽无休纠缠，

一声叹息宣布了

愿望和现实的决裂，

随着这叹息之声

一切甜蜜的幻梦都烟消云散。

我把双眼高高抬起

仰望着昊天的不老苍穹。

噢，望着你哪

这一颗黑夜中斗大的明星，

在你的永恒的光辉中

一切希求，一切愿望全无迹踪，

意谓(der Sinn)在理智直觉里消融，

我之称为我的一切

都付之于渺冥，

我把自身投入不可测度者，

我就是一切，我就是它

我就为它全部包容。

意谓在无限之前战栗着

和正在回返的思想完全陌生，

它在这种直观前不知所措，

又怎去把握它的奥意深衷。

永恒使幻想和意谓相亲，

永恒和形象联姻，

荣耀的精灵们哪

众崇高的幻影，

盈溢着的光辉来自他们的额顶！

且请从容，

肃穆和灵光环绕着你们

这里的围氛和我故乡相同。

啊！你圣殿的门扇开启了，塞列斯^①，谷物的女神

你端坐在埃留西斯庙堂之上

在我的沉醉和狂喜之中

你像一阵清风样的到来，

我理解你的那些启示，

领悟图像的意义，

渗透圣餐会上诸神的颂歌

把他们的箴言永远铭记。

谷物的女神

你的声音消歇了！

诸神离开了神圣的祭坛

回到了奥林匹斯山

无瑕的天使也躲开

渎亵的人类的坟墓远远

从这里向他们念动咒言！

祭祀人的智慧也不再见，

没有神圣祝祷之声

飘到我们的耳边。

好奇的探索者劳而无功的寻找，

他们把智慧的价值，

看得比爱情更高。

在他们占有了智慧之后

就不再向你祈祷。

为了让智慧无往不利，

他们醉心于文字的技巧

在里面蕴藏着你的意谓最高!

无聊，他们抓的是灰芥土屑，

这里面再不见生命毫光，

在僵尸的朽骨下有着的

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永恒死亡!

他们的心意满足了

这里没有对你赞颂的辞章，

也没你神圣的音容和迹象。

献身给神的儿子啊，

你正是智广学深，

你那沉浑的情感过于神圣

难于用枯燥的符号加以述论。

思想并没有能把握

那时间空间之外的灵魂，

它在那无限报偿的

轮回中沉沦，

现在他醒过来了

又将回返到意识之门。

若谁想把此情对人言讲，

他就会感到语言的贫乏，

必须生就天使的舌儿如簧；

他就会感到所知太少

说起来实在令人疚愧难当，

最好在有生之年，

把双唇紧紧闭上。

奉神的人哪，

你要对自己颁一条明智的禁令，

禁止向那些贫乏的心灵

宣告在这神圣的黑夜里

所感受的，所见和所听——

以免得他们用无谓的喧闹

搅扰了善良人的虔诚。

他们那文字垃圾

使善良人甚至对神圣事物

也不堪其愚庸，

请不要把神圣事物任意踏践，

以致只能成为人们的美好忆念

请不要把它变成诡辩者

手中的玩物和商品

买到它只用一个小钱，

请不要把它变做一件外衣

披在花言巧语者身上

成为绚烂的伪装；

请不要把它变做一头空空

顽童们手中的花儿棍，

只能在别人的舌尖上，

去找寻自己的生命之根。

女神啊，你的儿子们

一定要珍惜你的光荣，

要把它深深地密藏在

自己的胸中，

而不是去到大街小巷到处卖弄。

他们不是把你挂在嘴边，

而是把自己的生命

向你的光荣奉献，

让你活在他们的业绩里

万代千年。

就是在像这样的一个夜晚，

我瞻仰了你的圣洁

见到了你的容颜，

生活经常向着我，

向着你的孩子们，

把你的灵光显现。

我在人们的行动中

见到了你，作为不息的灵魂！

你就是无上的意谓。

你就是至高的虔信，

即是宇宙中的一切化为灰尘

这种虔信却绝不动摇，

永恒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