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汤姆·琼斯史(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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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乡绅奥维资先生只有简短的刻画,而对他妹妹白蕊姞,则叙述较详细。

在这一个王国西部,通常叫作索默塞特郡索默塞特郡严格应说在英格兰西南部,此郡纯属农业区。菲尔丁就生于此郡之夏浦汉姆园(Sharpham Park)。的那块地方上,新近不久住着一位乡绅(也许现在仍旧住着),他姓奥维资。他真算得是自然的骄子,命运的宠儿,因为这二者仿佛互相争胜斗强,看谁能给他最大的幸福,最多的财富。在这场斗争中,据有些人看来,好像自然廓清战氛,终于胜利,因为自然赐给了他好几种恩惠;而命运力所能及的却只限于财富一端。但是命运在行云播雨一般布施财富的时候,却那样油然沛然,因此另一些人也许要认为,只这一种德泽,就不止胜过他受之于自然的各种幸福的总和。他从自然那方面所承受的是令人喜爱的相貌、强壮坚实的体格、稳健沉着的头脑,和乐善好施的心肠。至于命运则早已注定,指派他继承了这一郡里最大的田庄之一。

这位乡绅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位品貌双全、德色兼备的夫人,他对这位夫人极尽宠爱。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却都在襁褓中就不幸夭折了。他同样不幸,得亲自看着他这位亲爱的夫人入土安葬。那是这部史书自认应该开始以前大约五年发生的事情。这番悼亡之戚不管使他多么痛苦,他都以通情达理、坚忍不拔的态度隐忍承受,但是我们却得承认,他谈到这一段的时候,往往发一些不太过分的怪谈奇论;因为他有的时候说,他仍旧拿自己当作有太太的人看待;并且认为,他太太不过比他自己稍微早一步就起身登程,她所走的路,他早早晚晚,也一定要跟上去此为西人有识之士的概念之一。兹举一古一今两例:罗马哲学家兼戏剧家森尼卡(Seneca,公元前4—公元68)在《与卢西利厄斯(拉丁文读卢卡伊流斯)书札》第49札里说,“你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人间,实在不过是他在前面疾行趱路。”英小说家兼诗人斯提芬孙(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在《1872年作》里说:  他没死去,朋友,他没死去,  只不过早走了小小几步,  先踏上世人必经的程途,  越来越近最终的目的地。  你若一旦转过拐弯之处,  准能又和此人觌面相遇。  你却想象,认为他已死去!  又菲尔丁在本书第3卷第1章第3段里的议论,正是这儿奥维资所行所言的注脚。;而且毫无疑问,要在一个地方再一次和她相见,见了以后,永远不再分离。对于他这种思想感情,他的邻居中第一类人归咎于他的神志不清醒,第二类归咎于他的信仰有毛病,第三类则归咎于他的诚实有问题。在18世纪,英人宗教无所信仰,道德腐化堕落。(详见菲尔丁的《新近抢劫增加原因之考察及治此愈来愈甚之罪恶的几项建议》及其他关于治律的文章。其所办之《考芬特园双周刊》中,亦常有文论及这种情况。)加之菲尔丁此处所写,或根据自己的经验。他结婚十年,在1744年丧其所敬爱之妻,他疼深哀切,几至疯癫。他的朋友认为他确有丧失神志之虞。直到一年后,他的心神才复归平静。他最后达到的哲学家之宁静和奥维资有同样情况。这儿评批奥维资的有三方面,第一类人说的就是菲尔丁“有丧失神志之虞”。第二类、第三类则是人们在宗教衰微及道德沦丧下的看法。

他现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和他一个妹妹隐居乡间,他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这位女士现在总的说已经年过三十了,据那般尖酸刻薄的人看来,在这种年纪上的女人,很可以合情合理、事有必然称为老处女。她在妇女之中,属于你以品德高誉之而不以容貌美称之的那一类;在她自己同性别的人中间,一般都说她是个贤良女人,像您,太太,所愿意结识的那种贤良女人。实在说起来,她缺少姿色,不但不以为憾,而且每逢提起这种优越之点来(如果可以说它是优越之点的话),就没有不表示鄙视的时候;她往往感谢上帝,没叫她长得像某某小姐那样有姿色;那位小姐就是因为有姿色,才误入歧途,如果不然,她也许就可以免于颠踬陨越了。白蕊姞·奥维资小姐(因为这就是这位女士的姓名)有一种非常正确的想法,认为一个女人面貌身段长得迷人,并没有好处,顶多也不过是使自己陷身的圈套牢笼,也是使别人陷身的圈套牢笼。然而她一举一动,却又那样小心谨慎,好像一切曾为全体妇女设下的圈套牢笼,都引得她心惊魄动,她的审慎谨饬审慎谨饬,原文prudence,在菲尔丁这部小说里屡见。prudence之意包括两方面,消极方面则小人用之以随机应变,投机取巧,利己害人;积极方面,则君子用之,以辨别是非,弃恶从善,损己利人。菲尔丁之用此词,实兼西塞罗分别之善恶之实践,及基督教之人道主义之传统而有之。(参看《献词》“柏拉图谈智慧”条注。详见现代学者马丁·C.白提斯廷(Martin C.Battestin):《菲尔丁对智慧之解说》及爱琳诺·N.赫琛斯(Eleanor N.Hutchens):《汤姆·琼斯中之审慎谨饬》)。之德得把她紧护严守,才能使她万无一失似的。一点儿不错,我曾注意到(虽然这对于读者也许是不可理解的),审慎谨饬之德这样地尽职防护守卫,像职司防护守卫的练勇队练勇队,英国17—18世纪时,在伦敦及他处受军事训练之公民组织。此处特指伦敦之练勇队而言。伦敦练勇队,在捷姆斯第一末年成立,共六团。于1614年,第一次受令参加全国军队之集合。市长及市府、行会领袖以盛大仪仗行列,陪同国王及王廷人员巡行市内。1643年且立过战功。但至18世纪,日久生顽,伦敦练勇队遂成人们嘲笑之资。斯梯勒在《闲谈录》第40期即曾对之加以令人发笑之讥讽。一样,永远是在最没有危险的地方,最快当麻利地起而执行职务。这种小心防护,对于男人们所寤寐以求、所为之临风洒泪、对月长嗟、所为之魂断神销、恹恹欲绝、所为之尽心用力、布网张罗的粲者尤物,往往怯懦畏缩、令人可耻地来一个弃之而逃,置之不顾,而对于那般高人一等、男人都敬而远之、畏而疏之、永远不敢冒昧进攻(我想,这是因为成功无望吧)的女人,却老不离脚跟、紧紧追随。

读者诸公,在我们一同再前进之先,我认为我应该让你们知道,说我打算在这部书里,每一遇到我认为情景适宜的时候,就来一个旁生枝节,舍弃正路。至于什么时候情景适宜,我自己比任何可怜的批评家,不论是谁,都能更好地下判断;在这一点上,我只要所有这样的批评家,自扫门前雪,而不要在和他们一点儿都不相干的事情或者工作里,厕身插足;因为,不等到他们拿出根据来,说他们当上法官由于权威而来,我是不想求他们判断是非曲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