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说之事要使读者吃惊。

珍妮没想到在奥维资先生手里受到这样宽大的处分，回到家里非常高兴；她用心尽力，把他对她这番宽大公之于众，有一部分也许因为她对自己的骄傲总得付出一份代价，另一部分则是出于更明智的动机，想要以此安抚她的邻居，平息他们再事叫嚷。

后面这一种看法，如果她真有过，本来好像很合情理，但是结果却和她希冀的完全相反；因为，她被传到奥维资先生面前，而且大家都恐怕她的下场准脱不了关到矫正所里，那时候，虽然一些年轻的女孩子都嚷嚷道，关到矫正所里去，还不便宜了她！同时心里琢磨她穿着绸子衣服捣麻的情况给自己开心。不过却另有许多别的人，都开始为她的不幸怜悯起来。但是奥维资先生这样从宽的消息一传开，浪头反过来向她冲击。有人说，“我敢保，这个小娘们儿碰上好运气啦。”又有人喊，“瞧吧，私人情面有多管事儿！”第三个就说，“唉，这还不是因为她念了那两句书。”每人对于这件事，都有他自己这样那样含有恶意的贬词，都谴责治安法官偏向。

读者诸公，你们是知道奥维资先生的权力和仁爱的，所以你们要认为，这些人这种言论，是不明利害关系，不知感恩戴德的。但是奥维资先生的权力，他永远也没行使过；至于他的仁爱，他又施行得太过火儿了，反倒惹得他们的街坊没有一个不反对他的。本来这是一种大人物都懂得的秘密：对人做了好事，并不见得永远能得到一个朋友，却定不可免地要树立许多敌人。

但是，珍妮却由于奥维资先生的照顾和仁爱，不久就离开她得忍耻受辱的地方了，那时候，恶感怨气既然不能在她身上使劲儿了，就要另找发泄的对象，而这个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奥维资先生自己。因为不久大家都嘁嘁喳喳地四处传开了，说他自己就是这个弃儿的爸爸。

这种揣测的说法，使奥维资先生的行为和大家的意见，恰好互相呼应，所以得到普遍的赞同。这样一来，原来大家非难他，说他宽大，现在掉转方向，变为辱骂他，说他对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太残酷了。非常稳重、善良的妇女都谴责那班生了孩子而又不肯承认的男人。另有一些人，就在珍妮走了以后，透露出来，说珍妮是叫人用一种坏得说不出口来的奸计，像一阵妖风一样，一下把她摄走了的。他们常常提示，说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应该受一番法律的侦查，还得迫使某些人把珍妮交出来。

奥维资先生天生的性格是不好多心、不喜生疑的，要是换一个和他不同的人，那这些诽谤诬蔑，大概要引起难以设想的后果来，至少要惹出令人气恼的麻烦来。但是在奥维资先生身上，诽谤诬蔑却没引起这类后果，他只把它们看得不值一笑，因此这些诽谤诬蔑，只能给邻近一带好嚼舌根的贤妻良母，拿来当作于人无害、开心谈笑之资罢了。

但是因为我们不可能揣测出来我们的读者都是什么脾气，同时又因为，他们总得过些时候，才能再听到珍妮的消息，所以我们认为，我们应该早早告诉他们一声儿，说奥维资先生不但现在，而且以后，都看起来是绝对清白无辜的，从来连犯任何罪恶的企图也都没有过。一点儿不错，他并没做任何错事，而只是因为用仁慈和缓了法制，同时又不肯满足群氓的善良脾性，所以处理事务有些不当就是了；他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引起群氓的同情之心，在可怜的珍妮身上发挥，但是这班群氓，不但没有对她同情，反倒极想把她送到布莱得维勒去进行可耻的矫正，从而把她毁灭并牺牲在耻辱之中。

依了群氓的心意，那一切改善的希望就都得放弃，而且即使她自己想要从此走悔过自新的道路，那大门也关上了，把她关在外面，因此奥维资先生不但远远没满足群氓的心意，反倒想法儿鼓励这个女孩子，采取唯一改过自新的途径；本来许多女人，一旦失足，不能挽回，因而变得豁了出去，不顾一切，走到最坏的地步，我认为是千真万确的情况。这种女人，要是仍旧留在她们认识的人中间，就没有自新的机会，我恐怕，这是永远如此的。既是这样，所以我们才说，奥维资先生让珍妮到一个新地方去这种办法，非常明智，因为在那儿，她可以不再受丢失体面所带来的恶果，而可以再享受到体面所给她的快乐。

因此，我们祝愿珍妮，平安到达她去的那个地方，不管它是哪儿，而和她，还有她那个弃儿，都暂时告别。因为我们还有更重大的事项，要对读者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