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汤姆·琼斯史(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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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所包括的事殊欠和平情调。

媢丽刚一穿上了她平素的褴褛衣服,她那几个姐妹,就怒不可遏,冲着她一齐发作起来;其中她大姐特别厉害,说她受这番寒碜,真正活该。“年轻的威斯屯小姐送妈妈的长袍,她怎么能那么不要脸,一点儿也不客气就穿起来啦。要是咱们姐妹几个有一个要穿的话,那我想,”她说,“头一个该穿的就得是我;不过我敢说,你因为长得漂亮,就认为应该你穿了。我认为,你一定觉得你比我们这几个谁都齐整。”“从碗柜上把那块破镜子递给她好啦,”另一个说,“我得先把脸上的血洗干净了,才能谈到齐整不齐整哪。”“你顶好听牧师的话,”大姐喊道,“别净追野汉子。”——“实在不错,孩子,她顶好听牧师的话,别尽追野汉子,”她们的母亲呜咽着说,“她叫我们大家都跟着丢脸。她是咱们这一家人里,头一个养汉的。”

“你可别因为那个骂我,妈,”媢丽叫道,“你刚结婚一个礼拜就坐月子,养了这儿这个大姐。”

“不错,你这个小骚胯子,”怒不可遏的母亲说,“你说的不错,不过那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那是先斩后奏。你要是能叫人家也先斩后奏,那我也就不生你的气了。不过你可非跟一个绅士打交道不可,你这块臭肉;你要是养下孩子来,就得是个私孩子,你这块臭肉;一点儿不错,就得是个私孩子。我可敢跟不管什么人都叫阵,看谁敢说我那个话?”

黑乔治为了前面说过的目的一进家门的时候,家里就是这种情况。既然他太太和他那三个女儿,都一齐争着发言,而且几乎都大声嚷嚷,所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得到机会,能叫别人听他一言半语;不过这种机会刚一来到,他就把苏菲娅说的话,都告诉了大家。

西格锐姆大娘于是又重新骂起她女儿来。“你瞧,”她说,“你真把我们弄到一个退不出、走不进的夹缝儿里去了。那位小姐看到你这个大肚子,该说什么哪?哎呀,我真还不如死了好,眼不见为净,省得亲眼看到这种光景!”

媢丽也盛气相向,“你给我弄了个什么了不起的好地方,爸爸?”(因为他对苏菲娅说的放在她的身边那句话,并不很了解)“我想那只是在厨子的手跟儿底下听吆喝吧;不过不管谁,叫我给他们洗盘子洗碗,我可不干。我那个绅士要给我打点更好的差使呢。你瞧他今儿下午给我的这个。他答应过我,说永远也不叫我短钱花;妈,你要是闭着嘴别言语,懂得什么叫好、什么叫坏,那你也不会短钱花的。”她一面这样说,一面掏出好几个幾尼来,把其中之一给了她妈。

这位善良的女人,刚一感觉到她手里原来是个金币,她的脾气马上就柔和起来(那种万应锭就这样有效)。“你瞧,孩子他爸,还有谁能像你这个木头脑袋这样,不问个青红皂白,都得干些什么活儿,就答应了人家了?那也许像媢丽说的,得在厨房里转悠。我说实话,叫我的闺女当洗盘子洗碗的丫头,我可不高兴;因为,我人尽管穷,志可不短。我爸爸是个当牧师的;他死的时候,不但没留下钱,反留下一身债,所以连一个先令都没有给我作陪嫁。我那是没有法子,才贱卖,嫁给了一个穷光蛋。但是我可要你们明白,我很有志气,绝不肯干下三烂的营生。哎呀,真是!这个威斯屯小姐顶好往她自己家里看一看,想想她自己的爷爷都是干什么的。照我知道的说,俺娘家的人也许坐马车的时候,别人家的爷爷可只能用腿赶哪。我管保,她送咱们那件旧长袍,她认为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好事了;俺娘家的人,在街上碰到那样的破烂货,也许连捡都不高兴捡哪;不过,穷人老是给别人拿脚踩。这儿这些人用不着对媢丽这样起哄。你可以对他们说,孩子,你爷爷那时候穿的比这个可就更好,都是从铺子里买来的新衣裳。”

“好啦,可这阵儿咱们得想一想,”乔治喊道,“我怎么回复那位小姐才成。”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回答说,“你把这一家不是带到坑里,就是领到沟里。你还记得你打松鸡那一回吧?咱们家这么些倒霉的事儿,都是打松鸡才打出来的。我没告诉过你,说叫你永远也别跑到威斯屯乡绅的地产上去吗?我好多好多年以前没告诉过你,你去了会有什么下场吗?但是你可非依着你那种牛一样的犟脾气干不可;不错,你非那样干不可,你这个该死的。”

总的说来,乔治是脾气温和一流的人,不会发火儿,也不会鲁莽;但是他的气质里却有一种古代的人叫作是怒躁性的东西,古代的人,指柏拉图等而言。柏拉图在《理想国》第4章里略言,国之组成者为人,什么样的人,组成什么样的国,故论国须先论人。人之行为有三个主要来源,即欲、情、智。所谓欲,即本能、冲动、嗜好;所谓情,即精神、野心、勇敢。所谓智,即思想、知识、推理。欲之府在腰,它充满流溢之精力,主要为性欲之精力。情之府在心,为血所出入及流通之地。智之府在脑,为情之眼目,灵魂之指导。此三方面中,智为有理性的,其他二者为无理性的。情的方面,他叫作是怒躁性部分(irascible appetite of the soul)。欲的方面,他叫作是强烈欲部分(concupicible appetite)。二者虽皆属无理性部分,但前者高于后者。他那位太太,要是是个很懂事的,一定会怕他。《哈姆莱特》第5幕第1场第284—286行,哈姆莱特警告雷厄提斯说,“我虽然并非浮躁、鲁莽,但是我的性子里却有一些危险。你要是懂事儿,就要叫你害怕。”这儿是暗用那句话。他早就有过经验,一场暴风雨来得正猛,辩论是耳边风,只能叫暴风雨变得更厉害,不会叫它变得更轻。因此,他身上老是少不得带着一条短鞭子毕赞特在《伦敦》第8章,说到乔治第二时代,“鞭笞之刑重不可言……但是对于棍棒爸爸,更得说上几句。这个爸爸,指挥一切,命令一切,监督一切。……男人有他,变得坚强勇敢,学童有他,变得用功勤学,徒弟有他,变得干活勤快,女人有他,变得保持贞节。棍棒爸爸,现(1892年)仍有其门徒,但在前一世纪,他却是国王。”这儿乔治当然不能棍棒不离身,因不方便,其短鞭即起棍棒作用。,这是一种效力特大的医疗器,因为他常常试用过;“该死的”这句话一出口,就是他试用这种医疗器的预示。

因此,这种预示刚一出现,他马上就把刚说的这种医疗器使用起来;这种东西,也像平常有特效的药物一样,虽然刚用上的时候,好像使病势更加重,症候更加猛,但是一会儿,就可以产生全部平静的结果,使病人完全恢复安定、宁静。

这种办法,说到底,只是医疗驴马的药物,总得体格非常健全,才吃得消,因此它只适用于下流鄙陋之人;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在当太太的门第优越感一下爆发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不应该认为,丈夫(不论是谁)用这种东西,是用得不当的,如果使用本身,并不卑鄙到把使用这种药物的手都污染、弄脏了,像某种药物那样(我们在这儿不必说出名儿来)这儿的某种药物指常见之病,须于私处涂药膏,塞栓剂,特别是治患有花柳病之药物,均须用手涂抹。都属于亵物,故不便说出。;所以没有绅士能想到使用任何这样下贱、可憎的东西。

全家人一会儿就都完全平定安静了,因为这种药物的效果,像电气一样,往往由一个人可以传给许多别的人,而那些别的人,不必亲身和这种东西接触。实在说起来,这两种东西,既然都是由摩擦而来,那它们二者之间是否有相同之处,是令人无可怀疑的;关于这一点,夫锐克先生夫锐克已见前注。在他的书第二版出版以前,最好能好好地考察研究一下。

现在他们召集了一个会议,在会上,经过好多辩论以后,媢丽还是坚决不肯做伺候人的下贱活儿;最后议决,由西格锐姆大娘亲自拜见威斯屯小姐一次,尽力设法给她大女儿谋到这份差事,因为她大女儿说,她很愿意干这个事儿。但是命运好像老跟这个小小的一家人作对似的,后来中断了她这种提高地位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