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八年重返故土,想见的人已不在
“妈,听明铮说莫白走了?”
“嗯,早上走的。你拿了明铮的钱,他以为是莫白偷的,两人还打了一架。”
“莫白平时一声不吭的,看不出来还挺暴力。”
“不过细想,确实是我们不对,现在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回到他爸身边没有。”
“你就别操心了。”
当年林秀莲执意要嫁给莫富贵,林城没少给她说过狠话,莫富贵根本就配不上他们家,直至林秀莲难产去世,他们林家甚至没有一个人去参加葬礼,这个家每一个人也都自觉地对有关林秀莲的事情闭嘴不提。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孩子会有一天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家。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
从小,林城与林秀芝本就和林秀莲的关系不怎么好。林秀莲喜欢独来独往,三个小孩之中,她的性格与父亲最是相似,也正因为如此,她总能得到父亲的赏识和偏爱,这让林城与林秀芝两人时常感到不甘心,于是开始默契地冷落她。
莫白这孩子在某一层面上与他妈妈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似。
性格倔,不爱说话,也不愿强迫自己合群。
这夜的风异常寒冷,莫白紧紧蜷缩着身体,自我取暖。
作为无家可归的孩子,他只能找一家打烊了的店铺门口待着,如此,便不用担心因为影响别人营业而被驱赶。
昨晚的他睡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那个勉强可以称作家的地方,比这夜的严寒更是渗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唱着十里小镇耳熟能详的歌,似乎自己没有离开过家乡。
烟囱飘飘,孩子们赶着回家吃饭;他坐在门前的摇椅上,看着远处低着头的稻谷,闭上双眼,聆听划过耳畔的清风讲述这一路走来的所遇所闻。
那里,莫富贵的腿依旧安然无恙,咳嗽有了些许好转;那里,爸爸妈妈与他围坐在火炉前,讲他们的故事;那里,人与人之间没有算计,人活得肆意而洒脱自在。
莫白在一个个美好的幻想中逐渐入睡,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那是现实世界里未曾见过的毫
无防备的笑。
多想梦醒的时候,爱的人能在身边。
花开花落,秋去冬来,时间在每个朝夕间悄然溜走。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八个年头之久。
莫白在苏城一待,便已是八年。
是时候要回去看看爸爸了。
这几年来,每当凑够一千块钱,他就会跑到警察局让警察帮忙写信,顺带把钱寄回家中给莫富贵。
在这个城市摸爬滚打这些年,他好不容易跟上了这里的节奏,熟识每一个地方,已然没有了当年初来乍到时的恐惧与不安。
只是,他常常会想家,想莫富贵,想他做的糯米糍。
这日,莫白好好地打扮一番后,便早早地去了车站。
八年多没有见面了,每当真的熬不过去时,他就会想莫富贵,想着想着,就开始有了动力。对他来说,莫富贵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更是他一路走来的信仰。
与八年前不同的除了沿途的风景,还有这具狼狈不堪的躯体。
当踏进那个熟悉的小村庄时,莫白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了去见莫富贵的勇气,在村口踌躇了许久,这才缓缓上前,每一步路对于他而言都异常沉重。
“爸爸~”
“爸爸~”
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家中的陈设依旧宛如多年前,地面有些许潮湿,床上布满了灰尘,像是空置了许久的房子。
每一声呼喊都石沉大海,没有听到那一声声亲切叫着“小莫”的来自爸爸的回应。
一阵慌乱席卷全身,莫白瞬间红了眼眶,跑了出去,一遍又一遍呼喊着那迟到了八年的“爸爸”。
“小莫,你回来了。”王婶刚从田里回来,在看见莫白时,没忍住掉下眼泪。
“孩子啊...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王婶,我爸爸呢?”
“你爸爸他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还千叮万嘱地叫我们不要告诉你。”
“小莫,每次你寄信回来你爸爸都开心得不得了。只要一收到信,他就激动地跑来找我,让我给他读信。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他牵挂的还是你。他还特地交代我,如果他去世了,就让我替他收信,那些钱他舍不得用,让我攒着等你哪天回来了就交给你。”
王婶说着,眼泪决堤。莫富贵这一生过得凄惨,他的父母因为意外早早便去世,好不容易娶了个喜欢的老婆,却难产而死,后来自己又断了腿,担心连累孩子还把他送出城。人这一生到底要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能坦然地面对这一切的悲剧啊!
听王婶说完,莫白只知道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突然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切没有意义了,再也没有意义了...
他变成了孤儿,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
王婶心疼地扶起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莫白,粗糙的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跟我来吧,你爸爸给你留了东西。”
莫白仿佛失了魂魄般被王婶牵着走进她的家中,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让莫白十分眼熟的铁盒。
这是莫富贵的盒子,里面曾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把里面最宝贵的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你这些年来写给你爸爸的信,他去世后我就替他收藏起来,等着哪一天你回来了就交到你手上。这是你爸爸让我替他写给你的回信,只是你也知道的,我们这里的环境要寄一封信实属艰难,更何况你的收信地址是警察局,没有明确的收件人,快递员也不敢收啊!”
莫白紧紧地握紧手中的信,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王婶,我爸爸为什么会去世?”
“你也知道的,这些年来你爸爸的身体大不如前,咳嗽更是愈加严重。有一天,我让金财陪他去趟医院,结果被查出患上肺结核。哎...肺结核可是会传染的啊,村上的人得知后便把你爸爸当成恶魔鬼怪般能躲就躲,在背后说得可难听了。你爸爸自己也能感觉得到,所以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面,不愿出门。有时侯我拿饭过去给他,他也不开门,无奈之下我只能放门口了。这病一拖再拖,他怕浪费钱也怕背后的闲言闲语,所以一直没有去医治,后来直接就演变成了肺癌!那天,他很不舒服,我跟金财带着他去了镇上的医院,可是跑了整个医院都没有人搭理我们,医生护士这个推脱那个推脱,我想可能是因为看着咱们穷亦或者是瞧不上咱们吧...直到第二天,等我发现的时候,你爸爸躺在家中的床上,已经断气了。”
闻言,莫白感到心疼与愧疚的同时,更多的是憎恨。
憎恨那些吃饱了撑的,利用恶意的言语与目光去扼杀别人的人;憎恨那些所谓的救世主;憎恨这该死的贫穷。
“小莫,你要为了你爸爸好好地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