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回十里
临近春节，苏城这座城入眼的都是新年红。商场每天都在循环播放喜庆的歌曲，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红灯笼，街上的装饰与热闹氛围，无不烘托出人们对于春节的憧憬与重视。
离家打工的孩子，日盼夜盼等孩子归家的父母，在这时候终于得以团圆，让所有的思念都有了安放的地方。
莫白背着多年前离家时带的那个被缝缝补补过的旧背包，肩膀靠着街边的树，双手半插兜。一米八三的身高和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让莫白在人群中尤其醒目，从他身旁经过的一些女学生偷偷看他，而后窃窃私语着。青葱岁月，青涩年华，正值情窦初开，女孩总是会被一些好看的人或者事物所吸引。
面对陌生人的窥探，莫白面无表情地转身背对她们，垂头，一副与世隔绝的冰冷。
“莫白哥哥”
熟悉而又悦耳的声音传入耳蜗，莫白抬眸，抿唇，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等很久了吗？”
“没有。”
“那我们现在直接去车站？”
“先去一趟商场，买点东西。”
慕栀暖心情愉悦地点头，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跟在莫白身后，好像他的小跟班似的。
“莫白哥哥，做什么？”慕栀暖茫然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提了提她背包的男孩。
“给我。”莫白眼尾低垂看她，逐渐泛红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冬的严寒还是少年的羞涩。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慕栀暖心里一暖，笑着摆手。他愿意带她回家，她就已经够知足的了，哪里还敢让他帮忙提行李。
最终，慕栀暖的双肩包还是落在了莫白手里。
“莫白哥哥，我们要买什么？”
“笔...本子...糖...酒...其他再看看。”
慕栀暖突然拉着他的手，好奇地问：“哪有人买笔跟本子过年的？”
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而感到震惊，莫白眼睫不自然地微颤，目光躲闪，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莫白哥哥，怎么了？”
“没事。”说着，莫白动了动手臂，挣脱了她的手，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瞄见他眼神里的闪躲与羞涩，慕栀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捂嘴偷笑。
他这反应也太可爱了吧...
约莫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坐上了回十里小镇的车。
虽然莫富贵不在了，可当坐上回家的车时，莫白总感觉十里有人在等自己。那个衣衫褴褛的被岁月压弯了腰的父亲，那双盛满期盼与想念的眼眸正看着他车来时的方向。
他在等待自己的孩子，他在迎接自己的牵挂。
这么多年过去了，沙尘路早已被修成了水泥路，畅通的道路，没有那么多的坑坑洼洼，沿途的许多村庄都已被高楼所取代。
莫白脸色沉重地望向窗外，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今天这般回十里的机会和勇气，他也不知道下次回来十里是否还能如此清晰地记得有关父亲的回忆，他更不知道他的十里会不会也要被逼成了工厂。对未来的所有未知，他总是怀有恐惧，因为他害怕自己所有有关幸福的回忆终成尘埃，归于土，而他两手空空，什么也都抓不住，甚至于忘了自己是谁。
爸爸妈妈，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们哦，你们应该会感到很开心吧。
窗外的寒风一阵阵吹过，身旁熟睡的女孩原本白皙娇嫩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莫白倾身正要把车窗关上，不想却在不经意间惊动了她。霎时，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瞳里无比清晰地映着彼此的脸。
“我...关窗。”
慕栀暖轻轻点头回应，而后伸手搓了搓自己被寒风吹得有些冻僵了的小脸。
“莫白哥哥，那是牛吗？”
“那是马。”
“哦...”
“诶...那是鸭妈妈带着小鸭子过河吗？”
莫白闻言，嘴角抽了下，无奈地说：“那是鹅。”
“你真厉害！就是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那么一回事。”慕栀暖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无语和嫌弃，她倒也不甘心地回之傲然一瞥。
“知识源于生活。”
“可是我的生活里没有这些知识。”说完，她眼尾微翘，望着湛蓝的天，说：“不过以后就有啦。”
过去，对莫白而言，人与人之间不过过客一场，擦肩后，两相忘，谁也不会成为彼此世界里的某某。
而如今，慕栀暖却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他世界里唯一的例外。他不知道生活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偶尔能看出她眼底流露的悲伤。
是她让他明白原来并非所有的虚伪，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恶意与自私，有些虚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与脆弱，那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善意谎言，也是一个让自己拥有快乐的借口。
“妈，我快到镇上了，爸爸已经去车站等我了是吗？好...我想吃红烧茄子还有酱油鸡。”
身后忽而传来女孩和他妈妈通电话的说话声，莫白嘴角轻抿，‘家里有人等，车站有人接’的感觉真好啊。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大巴驶进客运站，每次见到“十里小镇”这几个字时，莫白心里总会滋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
莫白看了眼车站前一个坐在摩托车上的大爷，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洋溢着浓郁的笑意，闪烁着光亮的双眼，满是期待地紧盯着大巴停车的方向。此时一个女孩跑向他，两人紧紧相拥，而后相视而笑。
看着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莫白内心泛涩。如果莫富贵在的话，他应该也会第一时间冲上前给他一个久违拥抱的。
“莫白哥哥，我们拍个照片吧？”说着，慕栀暖举起手机，一只手挽着莫白的手臂，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赶紧按下拍照键。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生怕会被莫白要拒绝的话赶上。
“删了。”
“为什么？”
“丑。”
“你不丑啊，很帅。”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了？
一分钟后，慕栀暖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气得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了一通。
落在后面的慕栀暖，并没有看见莫白脸上的笑意。
“师傅，云小村多少钱？”
“五块。”
莫白朝身后沉迷于拍照的某人招了招手，声音慵懒地说：“上车了。”
见状，慕栀暖赶紧乖乖跑了过来，未了，理了理被寒风吹乱了的秀发。
“莫白哥哥，你看我拍的照片...好看吧？是不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慕栀暖一边说着，一边期待地把刚拍下的照片递到莫白面前，一副求夸的姿态。
莫白接过手机，目光定在两人的合照上，这是他和除了莫富贵以外的第一张合照。时间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曾经那个见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自己，如今竟会与人熟络到这个份上，熟络到就连他自己也都看不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