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三个月
这日,秋高气爽,林梅秀一家焦急地在监狱门前等待。
自从林明铮入狱后,他的母亲大受打击,一夜间白了头。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监狱大门打开。
牢狱生活让林明铮看上去面容憔悴,身材消瘦了许多。
对上家人满是心疼的目光,他通红的双眼微微颤动,哽咽着逐一打招呼。
看着原本无所畏惧的乖孙变成如今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林梅秀早已顾不上自己花费了好些心思做好的妆容,大哭着紧紧抱住了林明铮。
“我的乖孙哟,又瘦了。”
“咱们回家去,奶奶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林城,你还愣着做什么?”
“快,快去把车开过来。”
“我要带我的乖孙回家。”
对林梅秀一家而言,林明铮犯下的罪行,不过是他在漫长的人生中犯下的无数个小错误中的一个。在他们眼里,受害者的性命根本比不上林明铮的前途。
路边的银杏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落了满地的黄叶无人问津,枝丫时不时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犹如断断续续的的小提琴声,虽算不上到令人满意的程度却也足够让这场久违的团圆显得不那么死寂的同时,又添了几分生气。
...
慕凉山脸色苍白地靠在沙发上,呼吸急促,喘气声愈发粗重。
见梁婷收拾好东西跟慕栀暖下楼,他低头痛苦地咬牙,抬头时脸上扬起一抹牵强的笑容,浑厚的嗓音透着一丝压不住的颤抖,笑着说:“小暖,你在家好好看着小宝。我跟梁婷阿姨去趟医院,很快就回来。”
看着慕凉山明明很痛苦,却为了让她们放心而故作轻松的样子,慕栀暖眼眶一热,手指紧攥着衣摆,瓮声瓮气地说:“爸爸,我想陪着你。”
“小暖,有梁婷阿姨陪我就行,要是小宝醒来见不到你,估计又得哭着满屋子找你。”说完,慕凉山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梁婷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扶着他冰冷得毫无血色的手臂。
“那放心,爸爸没事。”
“做个检查,取点药,就回来了。”
慕栀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抬头看着脸色难看的慕凉山,语气认真地说:“爸爸,检查结果出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慕凉山疲惫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温柔和心疼,他抬起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慕栀暖的脑袋,说:“好,一定。”
低沉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梁婷拿起沙发上的包包,说:“车到了,我们走吧。”
看着慕凉山渐行渐远的背影,慕栀暖终忍不住眼泪决堤。
印象中,父亲的背影如松柏般高大又笔挺,他是即便天塌了,也能扛得住的人。
而如今,她从他的背影里,看见了陌生的脆弱。
不堪一击的脆弱。
车后座,慕凉山不停冒着冷汗,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凉山,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医院了。”梁婷一边搓着他冰凉的手臂,一边拿纸巾给他擦汗。
慕凉山紧咬的牙齿开始哆嗦着颤抖,四肢乏力,脸色苍白得可怕。
“梁婷,如果我不在了,你务必要帮我照顾好小暖。”
梁婷闻言,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所措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没事的。”
汽车开进医院,在门诊大楼门口停下。由于院长是慕凉山的旧友,所以在接到慕凉山的电话时,他便立即安排了医生在楼下等候。
焦急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梁婷走到医生面前,一脸担忧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神色凝重地摇头,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还是之前那句话,饮食和情绪管理方面要多注意。”
“老陈,你就再给我配点止痛药就行。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了,能熬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你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我的去做个检查,早发现早治疗。现在看着你这副模样,我也难受。”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命该如此!对了,我是不是还有半年时间?”
“照癌细胞这个扩散速度,估计不超过三个月了。”
“三个月...”慕凉山苦笑,云淡风轻地说:“挺好的,还有三个月就能解脱了。”
这些年,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梁婷闻言,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抽泣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小暖怎么办?小宝怎么办?”
“梁婷,是我太自私了,我对不住你。”慕凉山握住了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纹,眼底饱含愧疚。
回家的途中,两人心情沉重得一句话也没有说。
进门前,慕凉山拉住了梁婷,叮嘱:“在孩子面前尽量表现得开心一些,不要让她们担心。”
“如果瞒着小暖,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你觉得她就能开心?”梁婷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还留有一点明显的哭腔。
“再说吧。”
听见开门声,慕栀暖光脚跑了过去,提心吊胆地打量慕凉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你好些了吗?”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此刻面对女儿的关心和真挚的眼神,慕凉山做不到云淡风轻地欺骗她说自己没事。
他的沉默,就像一颗投进深海的石头,伴随着砰地一声响,一只手从幽深的海底朝她伸来,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梁婷率先打破死寂的气氛,眼里噙着泪对慕栀暖实话实说:“小暖,医生说你爸爸身体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慕栀暖一怔,灼热的双眼隔着一层氤氲,视线里慕凉山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说话时嘴角颤抖:“怎么会?不可能的!之前不还说半年吗?”
啪嗒一声,一抹湿润的滚烫灼烧手背,眼前大大小小的光圈随即汇聚成一个大光圈,向四周扩散,消失,慕凉山透着疲态和病态的脸庞变得清晰。
慕凉山岔开她的眼神,嘴角含笑,不甚在意地说:“是爸爸小瞧了癌细胞。小暖,对爸爸来说,半年跟三个月其实没多大区别。老天已经足够眷顾我了,我这一生已经算得上圆满。”
慕栀暖崩溃地摇头,双手紧紧抱着慕凉山,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是啊,无论是半年还是三个月,她都没有办法留住自己的父亲。